第一章 归期

漫天大雪，整座皇城铺白。

尤芳吟转过头看看那个在窗前站了不知多久的她，多日的煎熬下她的眼下微青，但一双美目依旧如漆，如今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飞雪。

“芳吟，雪这么大，燕临是不是会走得慢了。”她嘴里嘟念着，而眼光似乎穿过大雪飞向远方。

“娘娘，”芳吟不知道该如何说，已经和她说过多次了，燕临如今是逼宫大军的统帅，他的大军到来之日不会是她的救赎而是一场杀戮，“也许就是这两日吧。”

姜雪宁，这个如今被世人诟病的一朝妖后，此时眼中居然如小女孩一样笑得纯粹，“他快回来吧。”转过头她看着芳吟，“我搞砸了，他回来就好了，会帮我收拾好的。”

此时，谢危和他的人已经把持了朝政，外面不断传来燕临率大军一步步临近都城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燕临到达，便是逼宫的那日，而她，这个众矢之的，居然一直盼着燕临的到达，彷佛他来了，悬在她头顶的刀就不会落下。

其实她不是没有机会走，交出玉玺给谢危，以静修的名义出家未尝不是保全她的办法。可这个时候她偏偏倔强了起来，坚决不对谢危妥协，说玉玺是沈玠留给她的，她要按照他的遗愿，从宗室中选择下一代帝王。看她如此坚定，包括周寅之在内的众人都以为她手中或有奇牌可出，但她告诉尤芳吟的名字居然是：燕临。

“你难道不知道他如今恨你入骨吗？”初听到她的话时尤芳吟觉得她一定是傻了。一个蓄谋五年反叛的领军之人，一个身负满门血海深仇的人，一个被她辜负过的人如何可能会救她。

“我呀，最知道他，他再恼我，也不会害我，更不会让谢危欺负我。”在她心中，他永远是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飞扬的世子，那个无论她闯了什么祸都会揽到自己身上的少年。

“娘娘，人是会变的。”尤芳吟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劝她。

“他，不会。”

第二日，雪停。

而宫外有远及近响起嚓嚓的踏雪之声。锦衣卫无战而投，周寅之大开宫门，跪在门前恭迎曾经的勇毅侯世子燕临。抬头时看到的已经不是当年印象中时刻面带笑容的那张脸，如今安坐在黑色战马上的人，早已没有贵胄少年的模样，身材挺拔如松，剑眉星目中只有寒星点点，冰冷目光中的凉薄射过来让人窒息。

周寅之心里凉了三分，毕竟他知道自己当年在那场灭门之祸中的角色，只能赌如今的燕临会以大局为重、为不留人口实而饶过他，毕竟如今他虽有逼宫之实，但世人皆不愿担逼宫叛乱之名。“下官周寅之恭请…”没等他说完，就感到一阵冰冷的风吹过，只感到自己的身体从头顶被劈开，然后咣的一声倒在雪地。

“将此人钉到宫门上三天三夜。”燕临的声音里毫无情绪，彷佛只是让人扫扫地一般。驱马前行，他率亲随一步步踏进宫城，慢慢走向正殿。

此时殿中众人已经得了消息，再无人敢置喙一声，当年与勇毅侯案有牵扯的几人甚至已经开始发抖。谢危还是那副冷然的样子，带着几分讥笑瞟了一眼坐在珠帘后的姜雪宁，结果却是一愣。

姜雪宁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他预计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点点的微笑，满眼期待的看向殿外，不像一个行将成为阶下囚的过气皇后，而像…盼君归来的女子。她本来就是极美的容貌，此时吹弹可破的皮肤里透着层层的粉色，眼睛里不见他熟悉的冷漠和敌意，反而晶亮的闪着光芒。瞬间他觉得心中的一寸被击中，又即刻翻起恼怒，这个女人怕是又要打燕临的主意。

一步一步，燕临走入殿中，他停在最前方，没有行礼，一双眼睛恨不得穿过那龙椅和后面的珠帘，把她死死钉住。而姜雪宁也静静地看着他，五年的边境风霜让他不一样了，他的确和记忆中的少年不同了，她用眼睛一寸寸的在他的脸上滑过，努力的把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重合到一起。

殿内的空气蓦然诡异，其他人无法看到姜雪宁，但却感受着燕临不断发出的压抑和怒意，就算此刻他拔剑冲过去刺死皇后也不算意外。

“皇后娘娘”谢危最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如今前勇毅侯世子燕临归来护驾，以后定为娘娘鞠躬尽瘁，克尽臣节。”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顿，众人听得出其中极尽的嘲讽之意。

“既然世子回来了，那么勇毅侯之位便由世子承袭吧。”姜雪宁的语气平静，反而殿中众人惊诧于她这个平日靠着皇帝宠爱而飞扬跋扈的女子居然能在如刀剑负身的情形中还能这样冷静。

“谢谢娘娘，皇后娘娘大恩燕临没齿难忘，日后必慢慢报答。”他并没有按臣子之仪跪下行礼，只是站在那里扬声说道，这不可谓不僭越，而且口气中毫无忌惮的散着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