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您都在这坐了好半晌了,大小姐那边派来的妆娘们,都候的不耐烦了。”
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屈膝着面向身边的少女,轻轻地伸出手,轻柔的握着少女手臂,生怕下一秒少女的身形如同玻璃娃娃般碎掉。
端坐在檀木梳妆台前的少女,神色淡漠,眼角的红痕证明她先前哭过的痕迹。
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微微颤抖着,仿佛诉说着不甘。时间仿佛静止了,微弱的呼吸伴随着初冬里特有的寒意,贯彻到身体里,从上到下,令人发颤。
木镂窗外,天色被即将落日的余晖,映照的格外的红。再过不久,挨家挨户将会点燃灯笼,迎着傍晚的冷风烛火摇曳。
仿佛是最后一缕希望也被掐灭了,少女气若游丝的叹了一口气,轻颤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小铁罐,拿出了一颗裹满白色糖粉的蜜糖,塞入口中。
“晓春,你说这糖为什么不甜?”
少女低着眸,发丝如同海藻,遮着脸,衬的格外凄美。盯着手里糖罐,那双手白若凝兮,隐约透着骨色,她依然喃喃着:“我明明按阿娘生前教的法子,可是这蜜糖还是怪苦涩。”
“小姐……”晓春撑住要酸涩的鼻头,握着少女的手劲的重了些许,可眼角早已冒出湿润泪花。
少女似乎愣了一下,将额边的秀发别过耳后,扯出了一抹苦笑,抬手扶过晓春的脸颊,手里的粗糙的颗粒感深深的传到了心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明明也还只是一个豆蔻枝头的小丫头……
“傻晓春,不哭。”少女手指带过了晓春的眼角,将那些泪花悄无声息的抹掉,温柔的笑道:“小姐没什么能力,但是给你赎了契,回家好好照顾家妹,好好生活。”
“唤她们过来吧。”
小城入夜,天色如墨般一层一层渲染着,高悬在天边的,还有一缕缓缓升起的明月,而它所到之处都撒满了温柔夜色,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穆萝缩在马车轿子里的一角,头上的红盖头早被扔在了一旁,轻嗅着空气,吐息之间中带着一些寒意,那是冬日特有的味道。
倚靠着轿壁,耳朵迎来了一阵阵低吟的笑声。
不解抬眸,伸出手将轿壁上小窗口的的挡帘推开一条缝隙,映入眼帘是无数少男少女在街头游玩欢聚的场景。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氛围,这才意识到银铃般的笑声正是从她们身上传来。
穆萝一愣,低眸沉思,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正值元宵佳节,佳人才子欢聚游街玩乐,实属美哉,不由得凑近了些,张望着一帘之隔外的美好。
逆着月光,穆萝的视线被一个奇怪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在那高高耸立的屋栏边上,有一位衣衫摇曳的男人,他身影笔直,身姿修长,白衫如翼,发色如墨,宛如下凡的仙人。
视线聚焦,穆萝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好似朝自己看了过来。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目光呢?如深海旋涡,同华山初雪,似春色消融。明明隔了那么远,却好似跨越了无数时间与空间的彼方,纠缠不休。
穆萝的瞳孔急剧收缩,惊讶之余中却看到了此生无法忘怀的一幕。
华灯初上,夜色微凉,灯火炫迷,街边游走的人影竟模糊起来。唯有那人在漫天星辰的映照下,俊朗的轮廓与漠然神色越发明朗,却又被夜风拂面的发丝切割成无数的碎片,让穆萝一时间恍惚,心悸不宁。
蓦然间,少女手不由得颤抖一下,手里的帘子也滑落下来,正好严严实实的将窗子合上。
穆萝下意识想继续伸手,却又退缩起来,双手扶上脸颊,竟然有些许暖意。
帘卷西风,寒烟淡笼,顿时间大家不由得都发出了一声声的惊呼,衣帘都扬起,穆萝抓住了即将掉落的红盖头,却感到马车在剧烈的摇晃。
恍惚间,余光在最焦急的一秒,看到了那个白衣身影穿梭在楼宇之上,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奔过来。
马车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道尖锐的马鸣声,顿时一阵失重感席卷全身,耳边传来轿外人群的躲闪时发出的辱骂声。
来不及做出反应,穆萝狠狠地摔在了木板上,咬着牙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刺痛感,想用手撑起身子却发现手臂酥麻地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趴在满是灰尘的轿板上,心里叨着无数遍“阿娘”。
不知过了多久。
待到穆萝吃痛劲缓了下来时,已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她终于能支楞着爬起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轿帘早被树枝划烂了大半,透过窗,映入眼帘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能听到树枝打在轿顶的哗哗声和林间鸟儿受惊的鸣啼声,轿体摇摇晃晃,能感受到磕碰十分强烈,地上石块非常多,轿身一直在贴着树木左右撞击,马车速度不减反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穆萝用手贴着地板,生怕轿子把自己甩出去,浑身发着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初步判断按马车失控前的方向和时间,目前应该到的是城外三四里外荒废的桉树林里。
而马车颠簸剧烈,路不平与林距过小,走的一定不是普通车道。
穆萝忐忑闭上眼,能感受到虽然马车不规律颠簸的前进,但整体是缓慢往上升的走势。
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睛,不由得冒出了冷汗,因为她想起儿时来过着,再过不到二三里的路程,便能到一处断崖之上。
不行!一定要让马车停下来!
强大的求生欲迫使穆萝镇定起来,曲着身子,手脚颤抖的往轿口爬出去,一只细小的手臂死死扣住门栏边,刺骨冷风随着宽松的袖口疯狂灌入,引得少女倒抽一口气。
一鼓作气,扣着门栏的手又多了一只。双手撑着身子,匍匐地站了起来,掀开轿门帘,映入眼帘的一幕让穆萝瞳孔急骤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