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提前到达了会议厅。
此时距离半夜12点整还有10分钟,游惑朝会议厅内部扫了一眼,说:“没人。”
“一个都没来?”秦究说:“那就行了,这群监考官都是npc,没有原装的。不然以007那帮人的习惯,12点集合他们能提前一小时坐在这里等。”
两人对这里的构造再清楚不过,轻车熟路地顺着安全通道翻上楼顶。
平台上有一扇天窗,透过玻璃可以俯视会议厅里的场景。这里的视野也很不错,可以看到附近四通八达的街道。谁朝这里来,谁往哪边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游惑挑了个不会被月光照到的位置,在天窗边缘半蹲下来,垂眸盯着脚下的会议厅。秦究翻身跃上了水箱顶,靠着管柱盯着楼外,乌沉沉的眸光在街道之间来回轻扫。
“人来了。”他回头提醒游惑。
不一会儿,会议厅的大门被人打开,穿着一丝不苟的监考官们犹如深黑的海水,忽地涌了进来。眨眼的功夫,几乎就把大厅座位填满了。
当所有人坐下来的时候,游惑拿起手机一看——分秒不差,刚好12点整。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设定出来的npc。
紧接着,他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高齐、赵嘉彤、……他都没有刻意去找,就看到了造反军团绝大多数人。
他微微低头,视野范围又大了一些,会议台的主位露出来,一个干练悍利的人坐在那里,英俊的眉眼被灯光勾勒出轮廓。
游惑盯着那处眯了一下眼睛,又抬头看向水箱顶。
“怎么了?”秦究问。
游惑指了指脚下:“盗版001坐在下面,要来看一眼么?”
“我?”秦究跳下来,刻意压着声音,落地的时候几乎悄无声息,但这不妨碍他显得游刃有余。
他在天窗边弯下腰,看到了主位上的“自己”,居然不觉得诡异,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一番。
“还挺像。”他转头看向游惑说:“万一回头打起来了,一片混战,你可别认错男朋友。”
游惑心道你说什么梦话,嘴上却挤了两个字:“难说。”
秦究啧了一声,他直起身的时候伸手抹了一下游惑唇角,说:“我一直很纳闷,你这里明明很软,怎么一说话就很硬。”
游惑瞥了他一眼,懒懒答道:“特异功能。”
很简单的四个字配上那张高冷脸,不知怎么戳到了秦究的点。他勾着游惑的肩膀,低头沉笑了好一会儿。
游惑瘫着脸任他勾,目光依然盯着脚下。
监考官全员都是npc对他们而言是有好处的,一来真打起来不用过于顾忌,二来npc比真人简单得多。
真人的心思情绪太过复杂,npc却不然,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实现考场的目的。
这个考场的目的是什么?很显然——清除考生,保护核心位置。
这就是这群冒牌监考官一切行为的逻辑支柱。
这个考场发生任何一件事,监考官都会围绕这根支柱做出反应。所以试想一下,如果监考区突发意外,又不能立刻确定具体位置,这些npc监考官会怎么做呢?
不出意外,他们会下意识先确认核心位置的安全。
这就是游惑和秦究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会议厅里,一千多名监考官在等待中慢慢松弛下来。
就在他们最放松的瞬间,秦究掐准了时机用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
利用监考官手机的共通性和特殊性,拉起了一个临时的联络网,方便他们在行动中保持沟通。
此时,秦究就在给分散各处的监考官发出通知。
三十多部手机同时震了一下。
东北方森林边缘,021看了一眼手机,对身后跃跃欲试的考生说:“轰。”
以于闻、狄黎为首的几个年轻人颠了颠肩上的迷你火箭筒,紧张又亢奋地对着斜前方的天空轰了一炮。
西边海岸旁,高齐自己就架着一支单兵火箭炮,偏头眯起眼,说道:“这种火箭炮没训练过也能用,放轻松,刚刚说的要点记住没?来,走一个!”
下一秒,六七道光咻地飞了出去。
还有南郊、城区、广场和某些楼顶……
他们早早把装备车开到了监考区各处,就等着秦究这道通知呢。
于是那一刻,监考区四面八方同时炸了。
轰鸣声突如其来,整个会议大楼都抖了一下。
会议厅里的npc们吓一大跳,当即噌地站起身来,抄起武器就涌出了大门。
他们下意识朝天空望了一圈,却难以分辨声音来源。
下一秒,蚂蚁一样的人群有了动作——除了个别几位,几乎所有npc都转向了同一个方向,下意识朝那边赶去。
游惑站在楼顶平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其他地方别炸了,东北一片的让他们继续。”
他话音刚落,秦究的通知已经同时传了出去。
下一秒,监考区又炸了一片。
npc们一听,好像还真是那个方向,刚刚放缓的脚步又倏然加快。
在两位魔鬼的指挥下,监考区一会儿炸一次、一会儿炸一次,轰鸣声就像吊在驴嘴前的苹果,颠颠地把npc往前引。
大约一小时后,021收到秦究最后一道指令,又炸了一波。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她咕哝钻进副驾驶座,刚一坐稳,就听见一个考生叫道:“车!车!那边来了支车队!”
021探头出去,抓了考生手中的望远镜,对着远处的公路一看,当即缩了回来。
她一把抓住窗框,对驾驶座上的另一位监考官说:“快开!还真被A和001说中了,带路的来了!那帮冒牌的把监考区防弹车都开来了!”
他们这辆墨绿色的装备车像一条潜伏在湿地中的巨鳄,当即一个甩尾,轰地窜了出去,在森林中横冲直撞,翻过一片山坡,藏进了事先计划好的坳地里。
刚熄火藏好,就见那支车队风驰电掣地杀了过来,浩浩荡荡开过林间大道,一路直奔着上面去了。
021看着那片灯火,手指飞快给秦究传消息:
确定了,核心位置是东北森林的哨塔!接下来呢?
对面只回了两个字:
稍等。
021握着手机屏住呼吸开始等。
他们这里没有开灯,没有一丝光源,于是山道上车队的行踪变得更加清晰。
她看见那支车队极速翻过半座山,绕过一条弯道,最终在山顶那座常被人遗忘的银白色哨塔四周刹了车。
很快,哨塔上亮起了灯,应该有人进去确认查看了。
越是这样仔细,越能说明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驾驶座上的监考官抓着个望远镜趴在方向盘上,咕哝说:“我刚刚看到我自己了。”
021:“嗯?”
“就在第一辆车里,屁颠屁颠冲进了塔。”
021:“噢……”
“那个山寨的我马上就会发现,那里一片平静无事发生。”监考官捂着额头说:“感觉自己像个猴,心疼。”
021:“……”
这位干脆小姐还没来得及挤兑人,就发现耍猴的又来了——
就在那群npc绕着哨塔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找错地方的时候,监考区又炸起了一片轰鸣声。
这一次炸在西南,跟哨塔刚好是个对角线。
隔着数倾森林,021都能感觉到那群npc有多糟心。
但他们既然存在于这个考场,就得继续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于是很快,山顶的大部分车又亮起了灯,风驰电掣朝新的动静奔去,只留下一车人在哨塔这里继续守着。
刚刚盛况之下,021还没法贸然行动。现在只剩一车人,她就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秦究的信息又来了。这次内容更短,只有一个字:
炸。
收到信息的瞬间,离她最近的两辆装备车刚巧赶到。其他十辆也在赶来的路上,从四面八方往这里聚集。
只有一辆是逆流而行的。
秦究坐在驾驶座上,带着这辆庞然大物在监考区城中心穿梭。
游惑咬着一副新的战术手套,拿着他的手机,一脸冷静地给922传消息:
我们牵住这群人,你们用最大火力轰。
发完,他把手机塞进秦究口袋里,戴上了手套。
他在急转弯中抓住了头顶的握把,稳稳站起身。他单手拎起座椅旁的炮筒,侧身从大敞的车窗里探了出去……
城区中心一片混乱的时候,东北森林的哨塔旁骤然亮起了一大片光。
硝烟、浓雾、火焰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从四面八方兜罩过来,将整个哨塔轰的密不透风。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亢奋的,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能见证高塔轰然成渣,主控中心就会显露出来。
然而他们轰了半个多小时,那座白色的哨塔分毫未损。
别说碎裂成渣了,连一点斑驳的痕迹都没有。
021在攻击的间隙发了一条信息给秦究。
其实她发不发这条都没关系,因为游惑和秦究比他们更先意识到问题——
车厢中的武器消耗已经过半,高楼都笼罩在灰黄色的尘雾里。那群npc确实被他们堵在了城区,但同时,他们两个也被缠在了这里。
因为房子打不穿,人也打不死。
那一千多位监考官仿佛有着桐皮铁骨,炮火笼罩前是什么样,散去后他们还是什么样,顶多前进的动作会被拖慢,其他……毫发无损。
就好像所有炮火都没能落到实物上,就好像他们打了个半天,都在打一群影子。
“什么情况?!我拿的这他妈是真枪不是水枪吧?怎么连个人都搞不定了?”高齐在吼。
“扛住啊!我再发个信息。”922找了个空隙钻进车篷。
高齐血都要吐出来了:“发发发,赶紧!”
旁边的几位监考官也在纳闷,他们边打边退。一旦有了疑惑,攻击都夹杂着犹豫。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双方的势头就颠倒过来,不少人都挂了彩。
灰黄的烟尘像潮水,从山顶滚滚而下,笼罩着大片树林。
021肩膀被流弹蹭了一道长口。她利落地擦掉血,绑了绷带条,又熟练地换了弹,重新从车里钻出来。
“也不是完全没用。”她从瞄镜里看出去,对高齐说:“至少现在能看见一点血了。”
“是啊,炸了半小时,他们终于破皮了,我真开心。”高齐扯着嘴角假笑两声,又一脸不爽地架起了炮筒。
“这皮也太厚了。”于闻忍不住说。
“应该是方法不对。”狄黎想了想,“说来说去还是要牵扯到题目里的诗吧,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会不会炸人没有用,炸影子才行?”
说话间,于闻瞄着某辆车又去了一炮,说:“学霸……我们炸了半个小时了你知道吗?半个小时啊!费了将近一半的弹药,怎么可能只炸到人没沾到影子?要炸影子有用,他们现在也该开花了好吗。”
“我知道。”狄黎皱着眉还在想,“我不是说地上的影子。对影成三人……三人……还有一个人在哪里?”
于闻:“月亮啊,我都记得这诗的解析你不会忘了吧?”
狄黎一指天空:“你炸个月亮我看看。”
于闻:“……”
“我当然记得原意,但这里显然用的不是原意嘛!”狄黎在琢磨,“真人一个、地上的影子算一个,那还有一个在哪呢?哪里还能有人……”
他捂着耳朵,在炮火中使劲想。突然一拍脑门说:“对啊,海!”
“嗨?”于闻借着换弹的功夫问。
“……”狄黎指着远处:“海!我说海面!海面也能映出人影。”
高齐和021对视一眼,第一时间冲车篷里喊:“922!发信息让他们试试炸海!”
922原本还在联系154,试图从系统程序入手,看看能不能打破僵局。他闻言切换了界面,飞速给秦究去了消息。
老大,试试炸海!
时间紧急,这条消息有点没头没尾,但秦究看到的瞬间就理解了他们的意思。他轰下最后一炮,拎着炮筒翻过矮墙。手机放回兜里,却并没有要去海边的意思。
游惑从墙角转过来。
他眯着左眼,还在透过瞄镜扫人。背抵着秦究问:“收到什么消息了?”
“922。”秦究从木箱里捞了一枚长弹,熟练利落地装着,“他们大概在研究题目里的三人是哪三人,让我们试着把人引去海边,对着海里的倒影炸。”
咻——
弹火穿过楼宇,直击对面一辆防弹车。
游惑咔哒拨了栓,这才说:“你要试?我觉得没用。”
“不可能是海上的倒影。海面在边缘,能倒映在上面的只有旁边那一圈建筑,最多再加个足够高的双子楼。那些npc倒是可以引到海边,其他呢?建筑可没有长脚。”秦究说。
这跟游惑想到一起去了。
如果说所谓的“第三个人”是海上的倒影,那只有一部分人和建筑有,更多的东西离海太远,根本投照不过去。
真正的“第三人”,一定是这里所有东西都能找到对照的。
很快,秦究的手机又震了一下。922补了一条信息:
老大,先别试,还是不对。
“看吧,都反应过来了。”秦究说。
游惑从瞄镜里看出去。
防弹车被烟雾笼罩着,旁边是和监考官们长得一模一样的npc,他们架着武器,身上或多或少有些血迹,但他们对伤口毫不在意,好像血都不是他们流的一样。
就这些伤口,也是刚刚那几分钟里打出来的。
游惑皱眉盯着那处,突然低声说:“是真人么?”
“什么?”
炮声呼啸而过,他们就地一个翻滚避让,秦究没听清他的话。
游惑说:“对影成三人的第三人,是真人么?”
秦究转头和他对视一眼。
那一刻,远处飞来炮火。
秦究撩起眼皮朝那边扫了一眼,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盗版001正站在某个楼顶平台,从瞄镜上抬起头来。
流弹扫过的瞬间,秦究突然朝旁边伸了一下手。
“你干什么?”游惑眼疾手快去抓他的手指,结果抓到了一片湿滑。
人的指尖总是血液丰沛,秦究三根手指满是殷红。
“别担心,我有数。”他顺手在墙边抹掉血,第一时间给游惑看他的手指。极速飞过的弹皮在他手指上割了一道长口,横跨三根手指,血虽然流了很多,但确实不算大伤。
他不太在意地扶住炮管,偏头又用瞄镜看了一眼。
就见楼顶平台之上,那个盗版001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鲜红色的血水同样淌满手掌。他满不在意地甩掉了血迹,继续往炮筒里填弹。
秦究抬起头,对游惑说:“被你说中了。”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狄黎他们总下意识觉得,“三人”都在考场之内,npc是本体,另外两者都是他们的影子。不是在地上,就是在海上。
可是错了。
地上的影子是虚幻的,那些npc同样是虚幻的,这个考场本身就是两重影子。
对影成三人,那个真正的“人”在考场之外,是整个监考区。
那些npc被轰了半个小时毫发未损,却在这几分钟里陆陆续续挂了彩。这并不是因为他们那身铜皮铁骨终于抗不住了。而是因为秦究他们这群真正的监考官受伤了。
要打伤npc,必须先伤他们自己。
同样的,要轰开核心位置的白色哨塔,必须先炸掉考场之外真正的那座。
那一刻,游惑几乎要冷笑出声。
系统打了一手好算盘——如果他和秦究还像当初一样,独狼似的杀进来,那么这场考试就是他们最大的克星。
哪怕再多的武器、再多的准备,也不可能打穿这里。
他们会在这群打不死的npc包围之下,耗光弹药、精疲力竭,直到妥协退让或是困死在这里。
不仅是他们,任何试图暗中摧毁系统的人进来都是这个下场。
它之所以这么设定,就是因为它非常笃定,甘于以身犯险的人永远是少数,永远是孤军。
但是很可惜,它的计算又出了谬误。
游惑和秦究不再于城中心纠缠。他们开着装备车穿过炮火,直奔山边和众人汇合。
在那里,他们用922的特制机跟154接通了联系。
了解全情后,154问:“你们能保持火力,分散系统的注意力么?这样才有可能短暂地钻个空子。”
游惑问:“多久?”
154说:“给我15分钟。”
“好。”
下一秒,冲天的炮火再度笼罩了整个山林。
于此同时,真正的监考区正处白天,14点37分。
这是一天之中人员最集中的时刻,留在监考区的考官们正聚在会议中心开日常例会,其他人员大多在城市中心,商店、酒吧或者街道上。还有一小部分人依然在守双子大厦。
三分钟后,整个监考区突然拉起了长长的警报声。
监考官、生活人员、值班者们在那一刻悚然一惊。
紧接着,监考区万千建筑和街道广播同时沙沙作响。
就在人们以为系统又要发通知的时候,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监考官154,全区六万七千个广播器暂时由我代管,我来播送一道指令。】
监考区各个角落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他们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会议室里一阵桌椅翻倒的响动,众人哗然起身,惊疑不定地望着广播口。
【我们正在做一件有点疯狂的事,鉴于我正用这种方式跟你们沟通,这件事是什么,你们应该都能明白。现在我们碰到了一点小麻烦,止步于最后一道门前。有708人正困在系统特设的障碍里,其中37位现任监考官,包括主监考官001,以及前任主监考官A。】
【既然叫一声同事,我想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在这个关头帮个小忙。】
【监考区共有可移动武器12300箱,监考官可自主动用的一共3700箱,防弹车400辆。这些武器车辆集中于会议中心和双子楼地下仓库。请在5分钟内拿上武器前往东北森林哨塔,帮我们炸毁它。】
【事关重大,时间紧急。所以很抱歉,不得不采取一点非常手段。】
【我手里有本组队名单,可能有些人不太明白组队的意思。就是我只要在这份名单上写下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不论是考生、监考官、还是其他人员,只要你人在系统里,就会被拉进队。现在队长是A。】
【麻烦各位二选一,要么炸塔,要么进队。】
广播安静了一瞬,154话音落下的时候,监考区各个角落一片死寂。
接着就像沸水入油,嗡地炸了。
议论和惊呼充斥在高楼广厦和街头巷尾,还没等他们消化过来,广播再度响起,154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监考区:
【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存在比较特殊,大概可以算作系统曾经的一部分,因为情感思维受人影响太多,数年前被它清除出来,借着监考官的名头存留到今天。】
【某种程度上,系统能做的事,我也能做。所以刚刚那些话,不算威胁,但也没开玩笑。】
【我知道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系统有很多运算法则,它总在用那些预估你们的行为,也只相信那些预估结果。所以它永远不能理解一件注定危险的事情,为什么总会有人愿意做。】
【但我可以理解,这是我被清除的原因。】
【既然我都能理解,我想你们一定也可以。这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
154的声音其实跟游惑有点像,跟系统更像。但他在说话的时候,没人觉得广播背后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说:【监考区总在固定的日期下雪下雨,固定的时刻天黑天亮。千篇一律的风景你们看了好几年,也该看腻了吧。】
【给你们1分钟时间考虑一下,是继续困束在这里,还是帮我们一起炸了它。】
考场内,在两任主监考的带领之下,盛大火光包裹着象征核心的白色哨塔,炮弹的轰鸣从未止歇。
硝烟弥漫,流弹横穿。
夜空被映照得一片雪白。
15分钟漫长又短暂,终于在炸响中走到尾声。
就在即将结束的那一瞬,另一片盛大的炮火笼罩下来。
它不知从何而来,像一道陡然投落的虚影,却让白色哨塔脱掉了铜皮铁骨的防护层,终于被打上了斑驳的痕迹。
两种火光在夜空下交织成片。
半分钟后,高塔轰然倒塌。
明明只是一座郊区哨塔,倒塌的那刻,整个考场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山顶的景象出现了刹那间的割裂,仿佛可以透过尘雾看见曾经熟悉的金属网和仓库型建筑,建筑顶端是斑驳的白漆,刷着Na7232的字样。
那是被藏起来的主控中心。
其他人并不清楚,游惑和秦究一眼就能认出来。
飞溅的尘土带着灼热的温度,蹭过去的时候能烫破皮肤。
游惑抬手挡了一下,隔着战术手套都能感觉到刺痛,脚却义无反顾地朝前迈去。
刚要靠近,主控中心的景象又在震颤中闪动了几下,就像信号不好的录像。
紧接着,系统的声音响彻整个考场:
【考生故意损毁考场核心建筑,已造成严重违规,鉴于本场考试不设立监考处,按照考场规则,应当场予以处罚。】
【处罚时间:三小时。】
【计时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人群中不断响起“嘶”地抽气声。
游惑感觉左手臂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就见那里瞬间多了一道伤口,就叠在旧伤之上,殷红的血流淌出来,很快洇湿了卷在手肘的袖口。
这伤和之前一样,像是被飞溅的弹片割出来的。
他抬起眼,就见秦究的手臂上也多了一道口子。再环视一圈,在场所有人的左手臂都是血淋淋的。
于闻抓着手臂在旁边跳脚,哎呀哎呦叫得凶。狄黎要脸,龇牙咧嘴愣是没吭声。
赵嘉彤反应最快,钻进车里给众人拿绷带。高齐、的脸色和游惑秦究相似,都不太妙……
倒不是因为痛。他们这群人什么场面都见过,没几个怕痛的。
脸色之所以不好看,是因为他们找不到伤的来源。
“刚刚有东西飞过去么?”高齐直接撕掉了袖子,胡乱擦着血。
021保持着高度警惕,漆黑漂亮的眼珠在夜色下极亮,她扫视一圈说:“没有。”
“我也没看到。”922转头问道:“老大,你们看见没?”
秦究甩掉血,摇了摇头:“没有东西。”
游惑眉心紧蹙,脸色渐冷。
没有攻击、没有飞来的流弹,没有任何征兆,七百多号人就同时受了伤。这比看得见、摸得着的危险可怕多了。
游惑接过赵嘉彤递来的绷带,正要缠上,却见那道伤口又慢慢收束起来,血液凝固,眨眼间就结了疤,又脱落掉了。
如果不是袖子上的血迹还在,痛感没消,他简直要怀疑刚刚的伤口是幻觉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显然,伤口愈合的也不止他一个。
“这是什么惩罚?”有人在抽气声中问道。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大家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上就又出现了新伤。
这次是在颈侧。
脖子是最脆弱也最关键的地方,胆小一点的考生捂着颈侧脸都白了。
有人拼命地摁住伤口,面色惶恐,深怕下一次会直接横亘在动脉上,那他们就真的要葬身在这里了。
好在这次的伤同样没有持续很久,几秒后再度消失,依然只留下了疼痛。
胳膊疼,脖子也疼。很多考生顾头就顾不了尾,简直不知道先捂哪里。
短暂的几分钟里,他们身上不断地出现小伤口,又不断愈合,难受的地方越来越多,大家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不久后,有姑娘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个瞬间,所有人都感到左胸口一阵疼痛,钻心腕骨。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人措手不及,他们攥着衣领痛吟着弯下腰。更有甚者直接跪倒下来,额头抵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该怎么形容那种痛呢……
就像有人握着一把无形的刀,锋利的刀刃破开皮肤,一寸一寸地钉进心脏。
就连游惑都后退了一步,背抵在树干上,低头闭了一下眼睛。
他缓了一会儿睁开眼,视野因为疼痛变得一片模糊,很难对焦。他只能看见血迹从心脏部位涌出,在衬衫上化开,眨眼就覆盖了半边身体。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当初在古堡里试图杀死公爵的时候,他就做过这样的事——握着秦究的手,把短刀压进自己胸口。
他甚至能回想起心脏裹着刀刃跳动的感觉,跟现在一模一样。
那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很难分辨血有没有继续在流,因为衬衫已经没有空白的地方了。
应该是止住了,游惑心想。
因为新伤又来了。
他的手臂、肩膀、腰侧都出现了大片的创口,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直到露出骨头。又慢慢收束回来,全部愈合。
然后是眼睛……
当世界在尖锐的刺痛中陷入黑暗,那一瞬间的感觉依然似曾相识。
接着,他的肩骨、脊背、手臂上出现了长长短短的割伤,最危险的一道划过他清瘦的下颔骨,沿着脖子落到锁骨上。
每道口子都凝着一层霜,像是处于某个极寒的环境中。
这是最多最疼的伤,也是最干净的。因为血还没流出来,就已经凝固了。
……
游惑突然明白了这个处罚究竟是什么。
有人开始哭了,他隐约听到了哭声。伤口出现又消失,痛觉却始终都在,一层叠一层,终于有人支撑不住。
哀吟和呜咽像涨潮,蔓延成片。
倏然间,好像所有人都在崩溃。
冷汗从鬓角滑落,游惑眨了一下暂时失明的双眼,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忽然觉得有点抱歉……
那一刻,谁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脸,很轻。
接着是手臂,肩膀……
有人在黑暗中摸索过来,以拥抱的姿态低下头,哑声问他:“是在回溯么,大考官?”
“这个处罚,是在回溯你受过的伤么?”
游惑嘴唇动了一下。
秦究的手指落在他闭着的眼睛上,轻得像是不敢碰。他的声音哑透了,低而干涩:“你的眼睛也这么疼过吗……”
过了一会儿,游惑哑声说:“还好。”
“还有这些冻伤。”秦究手指触到他的下颔,“这是什么时候的,为什么有这么多……而我一点都不知道?”
失明感缓缓消退,游惑在适应重新出现的世界。
他依稀看到了光,很小的一点,像极远之外的星。等到一切终于清晰,他才发现,那来自秦究的眼睛。
游惑缓过那一阵疼痛,忽然凑过去吻了秦究一下。
他微微让开毫厘,说:“很久以前的伤了,在你进系统之前,原因忘了,训练不小心吧。”
秦究身上有同样的伤,他经历的那些,秦究也跟着经历了一遍。
伤口出现在自己身上时,他可以视而不见。但出现在对方身上,就让人难受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