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夜光思
车水马龙。一粒尘埃。
至少安欣抓住高启强的时候他还是个警察,至少卫国平和秦驰给他的战友一个交代,至少郑朝阳还有家。
程兵。只有无数张的车票,泛黄的纸张,四处飘荡的世界,还有他心中的执念,充斥着他十二年的人生。
六年狱间生活,他在想什么。是我是谁?我在那?我要干什么?他甚至不敢去看围拦外的妻女,他想过无数种他们再次相见的场面,开心的,喜泣的,还是厌恶的,这些程兵想过无数遍,什么样的他都接受。人没事就好。
至少他还是正义的。
"程兵队长,你是个好警察。我们连累了你,对不起。",面前的男人早已不见六年前的意气风发,时间带来的只有沧桑和苍老。他想哭却没有泪水,只是嘴唇在不停地颤抖。那边新筑的楼,这边新建的桥梁。什么都没变,可什么都变了。
他又想哭,他鼻头发酸,眼眶含泪。泪水连茶叶蛋一同咽下。
在红蓝灯光的交错下,他们至少还是同心的。
他们祭拜神明,希望带来一丝希望,跪拜在佛前虔诚的合十双手,希望能给他们带来一条生路,其实没什么可自责的,可还是感觉难受,一种痛感。
我叫程慧,我的爸爸是一名优秀人民警察。他穿上警服特别酷,我也总是骄傲的同朋友讲起我爸爸的光荣事迹,心中有信仰,这是他对我说的。
学校要我们拍一张全家福,他忙于工作,整天不着家,他好像特别忙,特别累。妈妈说是上面来了个大案子,所以我的全家福一拖再拖。
他回来了,回来的特匆忙。拍了照片,拿好衣服就要走,我拉住他在他的手机上贴了一张我的照片,"记得想我。","嗯嗯好。","你身上揣咸鱼啦?","嗯?",他一边疑惑一边把我往他身上贴。其实我也想抱住他。
警察,是一个危险的职业,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那天我只记得雨下的特别大,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要冲刷一遍,雨水击打着的土地,发出阵阵泥浆味儿。没有打雷只是不停地下雨。我听见了哭声,她一席黑色风衣,和往常不同的是她没有同我讲话。沉默的,无声的,走了出去。
我再也没见爸爸回来过,和他同出的警察们来了一波又一波,把他的物品拿走了一次又一次,我不明所以,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拿爸爸的东西,没人回答,我的问题石沉大海,连妈妈都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直到班级里的朋友开始远离我,他们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像是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他们没有言语的攻击,只是我渐渐的被他们排挤出来,我好像知道了。
八年。时间。
学业繁重,他进去的时候我小学还没有毕业,升了初中,这三年时间愈发愈紧,我没怎么去看过他,唯一一次的通话还是他从监狱那边打过来的,他没有说什么。"慧慧。",没等我开口说什么他便挂断了通话。
我没有恨他,我只是悲伤。他表现良好被提前释放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程兵了。他的脊背似乎佝偻了,他的鬓角似乎花白了,他似乎变了。
妈妈说,爸爸只是拿走了照片,他选择了内心的执念,我只得祝福他,抓住那个人,早点回家。
我听说过六年前案子的受害者,与我年龄相仿,女孩还是那么优秀,却惨死豆蔻年华。六年了,闹出这么大幌子,放不下吗?
台平市的冬天不下雪。
南方嘛,四季也见不得下过一场雪。至少程兵进去之前是没有下过的。他没敢去看站在外围的妻女。神色里是无尽的恐惧,迷茫和惭愧。
沈阳的冬天是下雪的。
饺子,是北方人冬天过年必吃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雪花不经意间落在了脸上,一丝冰凉瞬间被温暖融化,抬起头,望向窗外, 这才发觉天上正洋洋洒洒落下晶莹的雪花 。
想着,站在雪中。
雪花在空中飞舞,旋转,刚停稳,一阵风吹来,它们又急匆匆的跑走,最终飘落在地面上,高举着手臂想感受到它们,未果。耳边只有雪花飘落在伞上面的声音,轻轻的密密的,用森林深处的溪水形容,他似乎又太响,用风过树林的沙沙声,似乎又没那么绵。
回过头,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他们皱着眉,提着靴,的确,今天不是个好天气。却是个好日子。
雪花飞舞,旁是孩童正拿着手中的鞭炮玩。他笑了,他笑的惭愧,笑的难以测度。
他眼眶是红的,望向程兵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恳求。
"过年好!过年好啊!"
程兵抬抬下巴,走吧,走吧。
他又转头看向程兵,似乎在告别。
只觉得寒冷。望向的神色。
话,眼。
仿佛时间静止般。彼此僵持着。谁也不肯打破僵局。也一同望向这最后的光。
一支白蜡烛,笔挺柔韧,燃烧,烧的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滚烫。它燃烧成了一滩乳白色的蜡泪,凝固而又融化,静静的伏在桌子上,肩上驮着时光。蜡烛在燃烧着,弥漫在空气中,透过火光瞧见风的形状。他游过河岸,他挥挥手似乎在告别。不,他是在向未来招手,迈进。他是白蜡烛,正无尽的燃烧着,似火焰。被一点点燃灭。
渡过河流依旧没有熄灭。
他渐渐活成了王二勇的模样,而王二勇却活成了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早已没法回头。
雪,愈发愈大。快要淹没真相了。可是那人还在逍遥法外。
"值吗?","执。"
血,飞溅,染红清亮的湖水,是他骨肉的血水,是挚爱的体温的渐冷。灼热的子弹,毫无犹豫的杀死眼前的人。
天亮了,我走在雪里。阳光迫使我闭上眼睛。十几年如一日。
我要这朗朗乾坤下事事有王法。
他对于这时代的器械是那么的陌生,他早已褪去警服。
"请转告台平市公安局,台平市刑侦三大队,程兵、马振坤、廖健、徐一舟、张青良,"蔡彬。9·21"案任务完成,三大队任务完成。"
久违的军礼。
他走,他向前走去。
他是一片落叶,他随风飘荡。
他就站着那。他是真切切的,他不是飘虚的影子,他没有随着时间消逝,他就站在那,真真切切的程兵,真真切切的一个人。
月明星稀天,十年人欲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