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 碎碎平安

望着那快秃了头的桃树，碎碎想起以前他还不是皇帝之时，那时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被人追杀，最后晕在河边，她和父亲便救下了他。在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中，她们郎有情，妾有意。那时的他事事以她为先，只要她早上提一句有些想吃城北的桃花酥，他便会跨越半个都城为她买来；有时他惹她不开心了，他便会想着法子逗他开心。碎碎记得有一次他惹她不开心时，他会冒着大雪，只穿着单薄衣裳为她堆她最爱的雪人，即使因此他感染风寒，他也从不说一句不好，只是对她笑。那时他们连抓药的钱都没有，只能彼此依偎来获取温暖。为什么那时候那么苦，她却觉得甜呢？明明现在他成了皇帝，生活也变好了，怎么就是觉得不如以前了呢？

碎碎突然想不明白。桃树落下树叶，叶子随风舞动，最后飘落在泥土上。丫鬟小云一脚踏在树叶上，朝她跑来。“娘娘，娘娘！我给你带了桃花酥。您不是最爱这个了嘛！”小云见碎碎没有反应，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一片破败不堪的落叶，小云不懂，一片树叶有什么好看的呢。她便又喊了两声“娘娘，娘娘。”碎碎回过神，“我有些冷了，回万宁殿吧。”没什么可想不明白的了，景还是那个景，人已不是当年人。

为什么会不同呢？碎碎不止一次问，后来也想明白了，大概是因为财和权最能改变人了吧。什么时候察觉到了呢？大概是因为他在娶她之后，忘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将一个又一个妃嫔带入宫中，而后又立李氏为皇后。怪那些妃嫔吗？不怪的，她们也不过是财和权的牺牲品；许多妃嫔因为家族利益只能与心上人永隔一墙。大概还因为他立皇后之后，却害怕皇后一家独强，盖过他的权力，便伪造证据来诬陷世世代代守城爱民的护国将军，全家老小，唯余皇后与其幼弟，也不对，幼弟也死了，死在宫中，死在一杯皇后给的茶上。碎碎想，她永远也忘不了皇后看见幼弟呼吸困难时那因为世界崩塌而空洞的神情；忘不了幼弟倒地时皇后那撕心裂肺的呼喊；也忘不了皇帝进万宁殿时，那了却一桩心事儿安心的笑容。这件事经过调查，最后查出来却只是丫鬟在茶水中加入杏仁粉，幼弟却刚好杏仁过敏，而这个丫鬟也在此事发生那一天晚上投河自尽。但真的有这么巧吗？真的是这样吗？碎碎望着窗外的月亮，心中已有定夺。

碎碎想到以前她在家里第一次洗盏时，因为自己的疏忽，打碎了两个盏，父亲拿着笤帚清理碎片，嘴里还说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父亲告诉她，她的名字也是因此才取名叫碎碎。可是父亲，碎碎好像不能平安，碎碎只能得到满地碎片。碎碎望着天上的月亮，无声地在心里说。父亲，碎碎好想你啊。

皇帝为了巩固权力，将她当成一枚削权的棋子。那段时间他像以前一样对她极度好，她那时还天真的以为他终于想起以往，终究还是她天真了。她的丫鬟小桃也因为她的这份天真，失去了性命，她死在那棵桃树下，死前她还在念叨着娘娘还没吃到桃花酥呢。她的小桃那么好，怎么就被她害死了呢。后来，小云来了，碎碎知道这是他的补偿，可是，这真的能补偿吗？

碎碎站在桃树下，望着月亮，那月亮弯弯的，小时候碎碎总觉得弯弯的月亮最好看，像是笑脸一样，现在碎碎总是希望月亮圆点，再圆一点。她多想劝自己活下去，可是这世上好像已无她在意的了。碎碎放任自己浸没在水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父亲，看到了小桃，她想碎碎终于要平安了。

风起，叶落，桃树似乎再为她奏响哀乐；风停，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