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前,一辆金顶马车缓缓停下。
守门的侍卫将长戟横着拦在前头,肃着脸问:“来者何人,可有宫门令牌?”
车窗的璎珞锦帘被一只玉手挑起,露出来的半截藕臂上的玉镯随着动作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纤细匀称的手指拿着一个镀金令牌,侍卫看见上面的字时,立刻收回了长戟,神色变得恭敬起来:“冒犯到小姐了,还请小姐恕罪。”
“无妨,劳烦各位放行了。”半掀起的锦帘后头依稀可见小巧白皙的下巴,再往上是粉嫩的樱唇,只是在中间点了一些口脂向唇沿方向渐渐变淡,像是初春的樱花中间红色的蕊。
侍卫的余光只能看到窥探到这儿,怕冒犯了这位贵人,再往上的也瞧不着什么了。
车夫马鞭一甩,车轱辘开始滚动起来,金顶马车缓缓驶入宫门,那扇厚重大门在后面缓缓关上,将里头的一切与外面的凡尘烟火隔绝开来。
听着大门合上的闷声,祀滢撩着帘子的手也放了下来,眉眼低垂着,半掩的琥珀色瞳孔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一派淡漠。
夜幕降临,太阳沉入山峦间。
宫家大门高耸在一面陡峭的山崖上,大门面前是四通八达的水域,所有到来的货物,旅人和商贸货船都停靠在此处码头,卸货,交易。
四通八达的水系两岸,还有不少贩夫走卒,密织的河网停着各种各样载满货物的船只,上面堆满了布匹、水果、鲜花、蔬菜和肉食。与往日不同,此刻水面上还多了很多装扮着红绸彩灯的花舫,灯笼晃晃地飘荡着,灯笼下面坠着随风而动的绣幡。
宫门选婚,大喜之日,那些花舫都是新娘们的嫁船,由远及近纷纷驶来。
夜色渐渐浓稠,两岸灯火闪烁,摇曳,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此刻,无锋派来的刺客云为衫已坐在其中一艘花舫上,她双手放置于膝头,盖头的花穗随着行船摇摆,她看不见去路,只能任凭船头的船夫撑着船,向码头前进。
穗子在眼前晃着,像那日寒鸦肆在她面前展示的药囊垂下的流苏。
“记住,水云涧的祀滢小姐。万万不能动,若有必要,你须护着她。”
水云涧---无论是无锋还是宫门都要忌惮三分的家族,掌天下珍奇药材,握他人命门。
祀滢此时已经换了来时的云锦,着了一身大红衣衫。
她就提着一盏灯笼站在不远处的山崖上,看着一个个身穿嫁衣的新娘在侍女的搀扶下陆陆续续往上走。
她的眸中映着湖面上一片片的花灯,鼻梁以下带着璎珞珠帘掩面,看不出什么情绪。
原本四周嘈杂嬉闹的声音很快变得越来越细微。前面的那一位新娘突然停下了脚步,所有的新娘都站在了台阶上。前方就是宫家大门,但此刻宫门森然紧闭着,完全没有开门迎亲的迹象,周围异常安静,这和云为衫料想的完全不同。
没了动静,新娘们都忍不住疑惑。
排在队列前头的新娘上官浅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不妥,于是,她伸手掀起了盖头,很快她那如同花朵一般娇艳的面容 便被恐惧的神色占满。
上官浅看着周围已经站满了披坚执锐的侍卫,数十把弓箭拉满了弦,箭头全部瞄准自己,箭头闪烁着暗绿色的光芒,一看就涂抹了剧毒。
“啊?!”她的眼里迅速涌起害怕的泪水。尖叫声引起了其他新娘的骚动。
云为衫也从盖头下方露出的视线空间里看见了瞄准自己的箭矢。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掀起自己的盖头,然后面上装作柔弱女子的惊慌失措,吓得柔弱地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台阶上。
寒风从江面吹来,吹乱了她们的发髻,也吹皱了喜色的灯笼。
云为衫和上官浅在慌乱中视线同时落在不远处宫门旁站着的纤细的身影上。
同样是穿着红衣,那名女子的确更为华贵,外头拢着一层鎏金轻纱,袖口领口缀着的鸽子血打磨的十分精细,映着她手中灯笼的明黄,闪烁着粼粼闪光。臂弯处搭着的暗红披帛,与衣袖一同随着风飘扬轻晃。鼻子以下都被面帘遮着,透过缝隙依稀可见其昳丽的面容,她就站在那面色平静地看着她们,不知为何,云为衫仿佛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一丝怜悯。
祀滢眸子微动,对上的云为衫探究的目光,她弯了弯嘴角,一抬头便看见站在远方高处山崖上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
那男子身着黑衣,披着毛色鲜亮的黑色大氅,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面具下露出的漆黑瞳孔却映着水面的湖光,恍若天星。
此刻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高大挺拔的随侍,手背有一枚绿玉。那男子缓缓摘下面具,风吹开他的头发。是宫子羽,他眉头紧锁,看着宫门口被箭矢包围的新娘,他一眼就看见了与那处慌乱格格不入的静,那双映着烽火的琥珀色瞳孔,如上好的黄玉。明艳,生动。
宫子羽居高临下,侧着头打量着祀滢,两个人隔着山崖遥遥相对。祀滢也正看着清俊的年轻男子,突然身后发出一声惨叫,一个新娘应声倒地。
宫子羽俯视着,远远听见弓弦拉动的声音以及女子凄厉的叫声,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年轻身影陆续倒下,他再将视线移回去时发现那抹倩影已然不见,宫子羽的眼睛被风吹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