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市，第二高级中学。
那个头光秃得像鸡蛋一样的班主任把周测成绩单贴在班级门口的告示板上，全班的同学的眼睛都向着告示板望过去，就等着下课铃打响，门口就会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坐在班门口的小个男生借助有利的地理位置“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早早就把身子探了过去。“林姐，你又第一，93呢。”他回头冲着坐在第二排的一个低头算题的女生喊道。
被称作“林姐”的女生没抬头，脸上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回应：“ok，太感谢了。”
林语，一个生物成绩极好—事实上每个科目都很出色—的女学霸。
“林语，你生物到底怎么学的啊，这次据说是分部校区那边出的超纲题，你怎么还能考这么好？”林语的同桌唐若初撒娇似的靠在林语肩膀上，一脸探究表情。
“你告诉我这题哪算错了我就告诉你。”
“联立之后韦达定理，缺个负号。”
“我是脑瘫。”林语大笔一挥把结果写在卷子上，用发表结论的语气感慨。
“你净扯，你是脑瘫我是什么，大脑瘫吗？”唐若初尖叫一声，扑向林语去挠她的痒痒肉，两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唐若初说。
“兴趣使然呗。”林语止住笑，“也没有很难，就是背和理解，考试的时候再仔细一点。”她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
唐若初哭丧着脸：“次次你都这么说。”
终于，那个瘦瘦小小的外班生物课代表出现在班级门口，林语就迫不及待地朝她跑了过去。
来人见到林语，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迎接的动作，任由林语扑过去抱住她。
“考得不错哦，93，听说了。”瘦小的女生名叫白浅，是个消息灵通的八卦女王。林语抿着嘴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白浅。白浅“哦”了一声，脸上换上坏笑，“不过——你还是没考过我们班那个第一哦。”
林语一听这话就挂上了不高兴的神色，“他多少？”她不甘心地问，白浅把手里的成绩单一折，递给林语，林语的目光扫向第一行：
“殷如期：94”
林语一下子泄了气，白浅拍了拍林语的肩膀，“没关系，没考过他也没事，你这个分在年级排得很不错呢。”
“话说，你认识他吗？”白浅忽然问。
“谁？”
“殷如期啊。”
林语摇了摇头。
白浅的脸上显现出震惊，“靠，你不认识他你跟他较什么劲呢？”
林语脸上写满了不理解：“因为老师总拿我跟他比啊，不跟他较劲怎么行？”白浅做扶额状，“那个殷如期也次次问我说你考得怎么样呢，考得比你好还会一脸得意的表情。”她又拍了拍林语的肩，“跟他较劲吧，姐挺你。”
“哦，对哦。”白浅突然添了一句，“要不你俩认识认识吧，免得你心里总装着一个假想敌一样的角色把你憋出病来。”林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喂，殷大眼你过来。”
白浅对着走廊里一个路过的男生叫道。
男生顿住脚步，转过脸来。“怎么了？”他有点拘谨，但很有礼貌地问。
“让你来认识认识你那位神秘的竞争对手咯？”白浅笑嘻嘻地把殷如期拽过来，拽到林语面前，“这个就是殷如期啦，叫他殷大眼就行。”
林语抬头，看着殷如期。他大概有180多，比林语高一个半头；他眼睛是男生里面算大的，眉毛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眉目间尽显温柔；他披着校服的外套，没把拉链拉上，里面穿着白色的运动衫。
总的来说，是个长相很秀气的男生。
觉察林语的目光，殷如期微微低头，对上林语的眼睛。
“那这位就是林语同学了？”他眯起眼，微笑着向白浅投去求证的目光。
“那必然。叫她小雨就行了。”
林语一见这位竞争对手出现在自己眼前，就想起这次自己没有扳过对方的事，越想越气，她没好气地回：“什么小雨，叫狂风暴雨。”她有点愠怒地挪开视线不看殷如期。
殷如期察觉到了眼前这个女孩的情绪不太对劲，他也觉得有点尴尬，正想开口询问，突然想到自己这个“竞争对手”或许就是她情绪波动的根本原因，于是便没开口。
白浅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喂，让你们两个见面认识又没让你们吵架啊！”她有点无奈地嗔怪道。
林语这时消了点气，也觉自己刚才无缘无故突然发脾气很无礼，于是她把头转过来，有点不情愿地小声嘟囔：“才没吵架。”
殷如期忍不住笑了。
林语的眼神杀过去，好像在问你笑什么。
殷如期避开林语的目光，补充一句：“没在吵架。”
“就是，你们两个刚认识怎么可能吵架？”白浅顺势接过话头，“那么，你们两个先聊，我要去接生物老师来上晚课了。”
白浅落荒而逃，只留下林语和殷如期两个人面面相觑。
殷如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好像刚才很生气。”
林语懵懵地抬头看他：“没有，我没生气。”但她的眼睛很快黯淡下来，“你怎么每次都能考得比我好呢？”她小声嘟囔，但殷如期听得一清二楚。
他很温和地笑笑：“成绩谁高谁低不重要啊，我们都很厉害呢，这次又是你年级第二我年级第一哦。”
林语心里嘀咕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
不过她听到这句话心里确实好受了一点，她认真地盯住殷如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要不要打赌。”
“赌什么？”
“赌期末考试我们谁考得好。”
殷如期又笑了，“好啊。”
“谁输了要实现对方一个愿望。”
“好。”
林语听到肯定的答复满意地点点头。“那好啦，我肯定会赢的，我打赌从来没输过呢。”她得意地抬起手撩了下刘海。
这个女生还怪有意思的。殷如期憋不住笑了，“说大话被打脸可是很疼的。”他补了一句。
“无所谓，姐肯定不会输。”林语偏头斜睨了一眼殷如期，嘴角上扬，转身进了班。
“白浅，你跟林语很熟吗？”殷如期问。
“熟啊，我俩可是小学到现在认识十年的好朋友了。”白浅回答，“怎么，你想问问我关于她的事？”
殷如期点头表示回应。
“她呀，人挺好的。”
“长得很可爱也会打扮自己，学习又好还有一大群朋友，小太阳一样。”
“不过我要是个男生的话，她不张嘴说话我还是很喜欢她的。”
“她骂人很脏吗？”殷如期好奇地问。
“脏倒是不脏，但绝对难听。之前她班一个男的可变态了想追她，她体育课骂了那男的40多分钟，骂得狗血淋头。”
“那林语骂过我吗？”
白浅咽了口唾沫：“你想听吗？”
殷如期尴尬地摇了摇头，有点想象不到自己如果再考得比她好，她该把自己骂成什么鬼样子。
白浅一乐，“习惯就好了，她人不错。等你跟她熟了，自然就不骂你了。”
“哦对了，你们刚才都聊什么了。”白浅一脸吃瓜的表情。
“没聊什么。”殷如期摇摇头，“你把她微信推给我呗。”
“要人家微信干什么？”
“怕她骂我，先跟人家处好关系。”
白浅看着殷如期一脸清澈且愚蠢的表情哭笑不得。
晚上放学，林语正刷着视频，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高一九班殷如期。”
林语通过，回了一条“高一五班林语”，并迅速把殷如期备注好以免自己忘掉。
“你白天心情好像很不好。”
殷如期的头像是一个男孩子站在海边的背影，蓝蓝的让人看起来心情很好。
林语斟酌了一下，回：“还好吧，看到自己的竞争对手自然心里会有点不舒服。”
“尤其是他还把我打败了。”
殷如期哭笑不得：“恨上我了？”
林语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恨不恨不重要，再聊聊那个赌约。”
殷如期饶有兴趣地回：“你想怎么赌，细讲讲，可别霸王条款。”
“反正快期末考试了，那就比期末成绩，分低的那个人要实现分高的人一个愿望。”
“那要是一样的分数呢？”
“那就相互实现，公平吧？”
殷如期笑，“好。”
“愿望这东西保密才能实现，所以现在就不说了哦。”
“我看你是没想好。”
“你再揭穿我晚上我就去暗杀你。”
这样看来她并没有特别反感自己，殷如期松了口气。
“那就等期末考试了哦？”
“准备迎战吧，本小姐可从来不服输。”
“那么，一起加油吧。”
“一起。”
紧接着林语又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那是一个小猫嘴角上扬微笑的表情包，殷如期看着，觉得好玩。
现在的女生都喜欢这种表情包？
云城市的夏天总是带着闷热，高一的学生即将迎来他们的期末考试。
有些年头的北方教学楼通风质量很差，一到下午教室里就会弥漫开中午饭菜味和学生身上的汗臭混合在一起的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这些重点高中的学生，泡在这种味道里，上着自习，书翻过一页又一页，题做了一道又一道。
林语喜欢去学校的自习室上自习。
那里一人一张桌，很安静，可以很投入地学习。她喜欢拿着一本练习册一道一道地做下去，然后拿红笔批上一个个对号，这是一种享受。
林语正埋头看一道数学题，一张便签移到她的视线里。
“你好哦。”
她抬头看见殷如期转过身，脸正对着她。
可能是太投入了吧，林语完全没意识到什么时候自己前面坐了个人。
“怎么了？”她在便签上写。
“我想看看你英语笔记。”殷如期写字飞快，又一张便签递过来。
林语将笔记本掏出来，也贴了张便签写：“怎么，想在其他科上卷我？”
“卷不过你。”殷如期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火柴人，标了个“QAQ”表示投降。
林语被逗笑了，把笔记本递了过去。
过了一会，殷如期把笔记本递了回来。
“建议你弄清楚embarrassing是令人尴尬的而不是令人尬尴的。”
殷如期在林语写的“尬尴”两字上用铅笔淡淡圈了个圈。
林语：？
林语看着殷如期的肩膀轻微地抖就知道他在偷笑，林语简直尴尬得脚趾扣地。
“谢谢你啊，确实挺embarrassing的。”她恼恨地写了张便签狠狠拍在殷如期肩膀上。
殷如期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还是忍不住笑了。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二中有在期末考试前让学生将所有个人物品带走的规定，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学生要把自己所有的物品都收拾好，为了第二天排考场方便。
林语很聪明，她总是将书桌堂里不是很必要的书一类东西提前几天带回家，留下需要的教材和笔记，这样最后一天就会很轻松。
她穿着白色运动鞋，背着没装太多东西的书包，拎了一个小帆布兜，步履轻盈地在走廊里穿行，像逃犯一样提着大包小裹的同学纷纷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林语眼尖一眼就找到了人群中唐若初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背影，她快步走过去，接过唐若初提在手里的兜子，跨在自己胳膊上。
“你呀，没我都活不下去。”林语有点嫌弃地撇嘴。
“我哪有你那么聪明啊，知道提前几天把东西都拿回去。”唐若初委屈巴巴地用肩膀顶了林语一下。
“话说，你跟那个九班的男生什么关系啊？”唐若初突然问。
“哪个？”林语都点懵。
“就是之前跟你搭话那个，我不认识。”唐若初大概形容了一下那个人的长相，林语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殷如期。
“你离他远点哦，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唐若初很认真地盯着林语。
“细讲。”林语被勾起了好奇心。
“咱们年级七班那个大姐大丛溪遥好像喜欢那个男生，最近她正针对一切和那个男生关系好的女生呢。”唐若初严肃地说。
“哦，他啊，也不算是坏人。但是他跟丛溪遥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插手。”
“不说了，我得去趟老师办公室呢。”唐若初将自己的兜子要回来，龇牙咧嘴地走了。
丛溪遥这个名字，林语略有耳闻。这个被唐若初称为“大姐大”的人，是年级里一个很有名的女生，她长相甜美漂亮，但人品很差，带头霸凌同学、造谣、勾搭男生等事她全干过。
林语很瞧不上丛溪遥这样的人。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刚才唐若初说的话：丛溪遥喜欢殷如期。
林语正想着，身后传来呼唤她的声音。
她扭头，看到殷如期向她招手。
下午三点半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地顺着走廊里的窗户洒进教学楼。
殷如期站在逆着光的位置，身上被光镀上一层金色，他正笑着，眉眼弯成一个很好看的角度，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干净，他整个人也整整洁洁。
林语微微眯起眼睛。
其实这个男生长得还蛮好看的，林语想。
“什么事？”她回应。
“你的笔记。”殷如期将手里的本子递出去，“有一点写错的地方我用铅笔圈出来了，还补了一点东西，你可以看看。”
林语翻开笔记，阳光照在纸面上，每个字都变得清晰。
殷如期的字很放肆，笔锋很重，有一种要冲破纸面的张扬，但看上去并不乱，是高中生很流行写的字体。
林语看着看着就抿唇笑了。
殷如期一开始还担心林语会不会因为自己多事给她改笔记会让她生气，看到她笑了，他终于松了口气。“你笑什么呢？”他问。
林语微笑着抬头看他，“谢谢你哦，把我之前忘的东西都补上了。”
林语笑的时候会习惯性眯起眼睛。阳光顺着窗户洒下来，把她整个人照亮。她的眼睫毛细微地颤动着，她笑起来就像沐浴在阳光里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她很漂亮，殷如期脑子里突然划过这样一个想法。
“领子。”林语突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殷如期一愣。
什么玩意？
“领子，我说衣领。”林语又说了一遍。
殷如期顺着林语的目光看过去——哦，原来自己的校服外套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桀骜不驯地立起来了，好像它有自己的想法。
殷如期抬手认认真真把衣领翻好，林语这才又缓和了神色。
不会是个强迫症吧，殷如期又想。
“该走了。”走廊里哄哄闹闹的人群散去大半，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林语习惯性撸起袖子看手腕，才意识到自己没戴表。
殷如期这才发现，三点五十了，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确实有点慢。
“喂，你和那个丛溪遥，什么关系啊。”林语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套八卦的机会，她好奇地问殷如期。
殷如期正喝着水，猛地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他有点狼狈地把嘴角刚喷出去的水擦掉，“没什么关系。”
“这样吗？”林语有点失望，眼神远远地向前看看向不知道哪里。
“明天考试加油。”殷如期转移话题。
“你也是。”
期末考试，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语无所谓地靠在墙上摆弄自己的手，完全不顾唐若初拿着自己的卷子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对答案。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唐若初很无奈地看向林语，林语这才放下手，“没在听啊。”她一脸无辜地回答。
唐若初泄了气，“你别说了，我这次考得绝对老差了，咱俩答案挺多都不一样的。”
“你现在这么说，到时候考个高分出来我弄死你。”林语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无所谓了，只要我不对答案我就是750。”
其实林语答题答得很认真，对自己这次的成绩也很自信，尤其是生物。
毕竟这关乎到她的尊严和脸面。
愿望，愿望想个什么呢？
从跟殷如期定下这个赌约开始，她就一直都没想好自己有什么愿望想实现。
肯定不可以要什么礼物，她不可能开口去管别人要什么东西，而且她也不缺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挺难想的。
突然林语想到了前两天撞见的外班的情侣亲亲抱抱的事，气不打一处来。
谈一个180而且要长得帅的对象。
就这个了，林语愤恨地想。
二中的批卷速度从来不让学生失望，考试结束后休息一天，紧接着学生们就被叫回学校去参加成绩总结和期末评优。
617分。750满分的卷子能考到这个分数，林语觉得很满意，而且她的生物，破天荒达到了98，而且是裸分的98。
唐若初简直就像下巴脱臼了一样，惊讶地张着嘴看林语的成绩。“靠，姐你打鸡血了还是绑定系统了？”唐若初一脸震惊，“这不可理喻，你绝对不是人。”
林语听了这话差点笑死。
下课铃一打响，林语就拿着成绩条跑出教室。很快，殷如期也掐着成绩条出现在了走廊里，林语迎面向他跑去，他看到林语，微笑着挥了挥手。
“你多少分？”林语声音有点颤抖。
“我98。”殷如期眉眼笑得温柔，“我早知道了，你也98。”
早知道，其实是殷如期跟白浅软磨硬泡无果后自己偷了林语他们班的成绩单看来的。
林语本以为自己会很气愤，因为自己又没有超过这个竞争对手。不过现在她却并不感到生气，而是开心，由衷的开心。
“我们都98，这说明我们都很棒。”林语斟酌了一下，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然后她笑了，殷如期也笑了。
两个人在阳光下笑得灿烂。
“假期是弯道超车的好时机……”班主任还在讲台上跟学生们交待假期的注意事项，学生们的心思却早就散了。下课铃一打响，学生们简直比去食堂抢饭还积极，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班主任站在台上苦笑，现在这些孩子，发个暑假就像高考完了一样，直接放飞自我。
暑假，开始了。
殷如期对于自己的假期该怎么度过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规划，他不想去上课外课，但一直窝在家里也学不进去，所以他很纠结。
学校附近的商场里有一家咖啡馆和书店一体的店铺，算是繁华嘈杂中的寂静之所，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学习的地方。
殷如期找了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坐下，那里三面环绕书架，另一面对着作为咖啡馆营业的前台，半封闭的结构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殷如期很喜欢。
殷如期翻开课本，预习新书上的知识。
但看着看着，殷如期总感觉有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环视四周，想找到这种感觉的来源。
前台那边传来很小的一声笑，他立刻转头看过去，居然看到了熟人。
林语正拄着脸趴在柜台上看他。
书店里开了空调，温度不高，林语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身上系着咖啡色的围裙，清爽干净。她笑眯眯地看着殷如期，好像在说“你怎么才发现我”。
殷如期放下手里的课本，走到柜台前。“你怎么在这里？”他很小声地问。
“这是我姑姑家的书店，我来体验生活。”林语笑嘻嘻地回答。
“你会泡咖啡吗，拉花的那种？”殷如期好奇地问。
“Of course！”林语一脸胸有成竹，“我给你泡一杯怎么样，算我请你。”
殷如期思考了一下，觉得喝杯咖啡确实不错，“我付钱也可以。”他补充。
“别客气，算我请你。”林语高高兴兴地转过身去准备咖啡。
淡褐色的咖啡承装在白净的瓷杯里，林语一首扶杯，另一只手很稳地拿着装着牛奶的容器。她的手有规律地向咖啡杯里倒着牛奶，很神奇，淡褐色的背景上很快就出现了图案，有点像张着叶子的幼苗，也像好几颗爱心叠放在一起。
林语眉眼低垂，刘海垂下来，全身贯注地在咖啡上拉花，殷如期有点看入了迷。
咖啡散发出醇厚的味道，将两人笼罩在一起，略苦的味道刺激着少年的神经，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端详她的脸，观察她的神情。
林语的表情很平静，她眉毛微抬，眼睛微微眯起。有一缕头发垂下来，在殷如期看来似乎有点挡视线，他抬手想去撩开。
但是林语这时完成了拉花，她很自然地抬起头将头发一撩，殷如期伸出的手有点尴尬地僵在半空。
“怎么，有点等不及啦？”林语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探究的神情。
“才没有，刚才有虫子。”殷如期辩解。
林语端着咖啡从柜台走出来，径直走向殷如期刚刚落座的位置，将咖啡杯放在桌上。紧接着她抽来一把椅子放在桌旁，坐下来。
“站了一上午了，让我坐下休息休息。”她抻了个懒腰，然后像只困倦的小猫一样靠在椅子上。
“你居然会拉花，我还以为你只是做做把咖啡接到杯子里的工作。”殷如期也坐下来，拄着脸看林语。
“那是，我会很多东西你都不知道呢。”林语扬起眉毛，得意洋洋地说。
“怎么不尝尝，怕我下毒了药死你？”
“尝，现在尝。”
殷如期看着咖啡上的图案，有点拘谨地低头抿了一口，沾了一嘴泡沫。“搅一搅再喝，学得脑子都坏了是吧。”林语哭笑不得，“咖啡勺是干什么的，盛菜用吗？”
殷如期无奈地拿咖啡勺搅搅，然后喝下一口。
咖啡微苦，但醇厚中带着甘甜，淡淡的牛奶味道恰到好处。
殷如期闭着眼回味，再睁眼发现林语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林语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她的鼻尖沁出汗，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奶糖的味道，这是之前殷如期没有注意到的。
“好喝。”殷如期简练地评价。
林语好像松了一口气，殷如期这么觉得。
“你听说了吗，这次我们好像考了年级生物的最高分诶。”林语把视线转向别处。
“听说了，不知道生物老师知道她教的两个班出了两个第一会是什么表情。”殷如期打趣地说。
“什么嘛，老师之前也总说我和你肯定能给她弄两个第一回来，没什么悬念的事。”
这时候一个顾客走向前台。
“差点忘了我还要营业。”林语跳起来。
“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她脸上挂起很标志的笑容，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
殷如期仔细观察林语的表情，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当林语是因为开心而笑时，她的眼睛会眯起来，而假笑则不会眯眼。
这样就可以分辨她心情好不好了。
突然，殷如期的胳膊碰了一下咖啡杯。咖啡杯晃动，撒出了一点。
殷如期手忙脚乱拿纸去擦，却还是在书的扉页上留下来污渍，他看着那一小块污渍，突然有了想写点什么的冲动，于是他抬笔：
“我好像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她笑起来会眯眼，很可爱。”
云城市，第二高级中学，开学日。
“靠，奖学金？”唐若初觉得自己这个同桌真的很让人震惊，“你，三等奖学金？”
林语尬笑着点点头。
为了激励学生对于高分段的冲击，二中历年都会在开学典礼上给上学期期末考试取得优异成绩的学生颁发相应级别的奖学金。
夏末的开学日，意味着高一的那些孩子即将进入高二。
坐落在北方的云城市，夏末的天气就已转凉，早晨的风就吹得人会想发抖。
为了应对早上的开学典礼，林语就在夏季校服的短袖外面套上了外套。
林语需要去领奖学金，然后还要去领生物单科第一的奖项，事还是挺多的。
领奖就是去走个过场刷个脸熟，简单地按照流程上台、领奖、拍照、下台，林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但这种事对于第一次来领奖的殷如期来说还是有点让人紧张的。
“怕什么啊，就上去拍个照，瞧给你紧张的。”林语有点嫌弃地责备殷如期。
“到时候我们去领奖要站在一起，知道吗，同一个项目的人要站在一起，不然发奖的人会发错。”林语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殷如期忘了。
殷如期认真的听，还“嗯嗯”表示自己听懂了。
林语有种像是哄小孩的感觉。
她叹了口气，还是很开心地笑了。
“下面请获奖同学上台领奖。”
一行人走上主席台，他们从校领导的手里接过属于年级单科第一名的荣誉证书，然后转过身面向全校同学。
殷如期偷偷用眼睛看向林语。
微凉的晨风中，她的脸微醺似的泛起淡淡的红晕，是太冷了还是激动导致的，殷如期一时之间分不太清。察觉到殷如期的目光，林语偏过头看向他，脸上绽放出微笑。风肆意撩拨她的头发，而阳光恰到好处为她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色，她就像在寒风中锋芒毕露迎风微笑的玫瑰，充满破碎感但光芒万丈。她的眼睛亮且清澈，一眼能望到底，还可以看见所有事物的倒影。
殷如期对上林语的眼睛，霎时刻某种事物狠狠击中了他的心。他挪不开眼，对眼前这个灿烂地笑着的女孩的一切难以言表的、模糊的、暗流涌动的感觉，在这一瞬间有了一个极其恰当的形容词。
那就是“心动”。
他心动了，像沦陷的城池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记得那天领奖他领到了几张证书多少个奖品，他也不记得那天的风是不是很大很冷。他只记得，那个女孩笑得就像玫瑰，像暖阳，从那一刻起，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孩。
殷如期懵懵地走下了领奖台。
他的脑子有点短路，当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林语的时候他的耳尖微微发烫，他想伸手去捏，却发现不仅是耳朵，他的整张脸都红得发烫。
他不禁骂自己没出息。
林语没有发觉殷如期的异常，她笑嘻嘻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兴高采烈地跑回班了。
殷如期挪动着脚步走上楼梯。高二的班级在四楼，他一步一步走，却发现路程格外漫长。
他心烦意乱地找了个楼梯拐角蹲了下来。
喜欢，喜欢她。
殷如期头有点疼，这种异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心里，他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林语的笑容。
破天荒，他失眠了。
殷如期已经闹心了一整天，他不断反问自己这种异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但最后答案还是指向了“喜欢”。
殷如期实在是睡不着，就坐起来拿了支笔随便写写画画。
她很可爱。他这样想，想她之前倒咖啡时那副认真投入的样子，还有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林语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样子。
她学习很好。不要说期末考试，之前的每次考试都能听到白浅吹嘘她的好朋友考得有多么多么好。
她性格很温柔。她在书店招待顾客总是微笑着不慌不忙，在学校自习室向她借笔记向她问题她总是很有耐心地解答。
……
殷如期在纸上列出来好几条关于林语的优点。
“喂，帮我想想该送喜欢的小姑娘什么礼物。”殷如期给他知道的半夜绝对在线打游戏的朋友发消息。
“呦，万年老冰山这是又被哪个火炉缠上了？”
破天荒，他失眠了。
殷如期已经闹心了一整天，他不断反问自己这种异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但最后答案还是指向了“喜欢”。
殷如期实在是睡不着，就坐起来拿了支笔随便写写画画。
她很可爱。他这样想，想她之前倒咖啡时那副认真投入的样子，还有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林语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样子。
她学习很好。不要说期末考试，之前的每次考试都能听到白浅吹嘘她的好朋友考得有多么多么好。
她性格很温柔。她在书店招待顾客总是微笑着不慌不忙，在学校自习室向她借笔记向她问题她总是很有耐心地解答。
……
殷如期在纸上列出来好几条关于林语的优点。
“喂，帮我想想该送喜欢的小姑娘什么礼物。”殷如期给他知道的半夜绝对在线打游戏的朋友发消息。
“呦，万年老冰山这是又被哪个火炉缠上了？”
“别扯，我喜欢她。”
“她要是个漂亮的爱打扮的，送她个小化妆镜是个不错的想法，现在女生都喜欢这个。”
化妆镜，感觉不错。
殷如期在记事本上写下“买化妆镜”几个字，以免自己忘掉。
精品店里化妆用品区的东西琳琅满目，看得殷如期有点发蒙。
她喜欢什么样的呢？
这时候殷如期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好像并不知道林语喜欢什么东西。
殷如期思考了一会，决定去翻翻林语的朋友圈看看。
朋友圈真的是个好东西，这样不仅可以避免直接去问本人的尴尬，也可以避免去问别人引起别人的揣测。
林语喜欢在朋友圈发很多自己生活的日常。
“这个蛋糕超级超级好吃。”
“晚霞。”
“和好朋友出去玩啦。”
还有一些琐碎的小事，譬如抱怨作业太难太多、哪个电影好不好看之类。
……
“最喜欢小猫了。”
殷如期一眼就看到了林语发自己喜欢小猫的朋友圈，照片上的林语坐在一家猫咖里，正眉眼温柔地看着赖在自己怀里的小猫。
图案是小猫的化妆镜她应该会喜欢。
殷如期扫了几眼，拿了一个看上去很可爱的镜子。图案上的小猫坐在一片花海里，正扑着一只蝴蝶，殷如期看着看着就笑了，傻兮兮的小猫跟她一样可爱。
“麻烦可以帮我用一个好一点的盒子包起来吗？”殷如期问收银台的姐姐。
那姐姐一愣，随即笑了，用了一个小巧的礼品盒把小镜子包了起来。
“什么日子啊，突然送我礼物？”林语拿到小盒子的时候有点诧异。
“没什么日子，就是想送。”殷如期耸耸肩，“表达我对于你高一期末考试成绩追上我的赞扬。”他打趣说。
“我对竞争对手最大的尊重就是全力以赴。”林语挥挥拳头。
“那我拆开了？”
“随便。”
殷如期嘴上说着“随便”，却小心翼翼观察林语从打开包装盒时开始的表情变化。
她很平静地打开盒子，将化妆镜取出来。她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转到背面看图案，然后——
她眯眼了。
殷如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林语笑眯眯地看向他：“我很喜欢，这个猫猫很可爱。” 林语表面上只是笑笑，其实心里开心得要命，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一些美貌的小玩意呢？
“你喜欢什么，等我有空回礼。”林语一本正经地问。
殷如期有点哽住。半晌他才开口：“不用回礼，你喜欢这个就好。”
然后他很狼狈地落荒而逃，搞得林语有点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殷如期的脸发烫，他用手捂住脸深呼吸。
她很喜欢就好……他这样想，有点傻兮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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