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初秋,如今确冷得吓人,大街小巷的人也早早就收摊了,外面安静得吓人,婢女霜儿匆匆忙忙的提着灯走进屋中,“小姐!老夫人…”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正端着一碗热茶正欲送入口中的手停顿了一下,便又接着下去,“罢了,什么事?”轻抿了一口茶
“大夫人!她…殁了”
顿时,房里鸦雀无声,周围的婢女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苍白的大气都不敢揣
握着茶杯的手又顿了一下,随后骤然收紧,杯子颤抖着,茶水溅上那只洁白如玉的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越皖倏地站了起来
“呜呜呜刚才霜儿一出去,便听见…大夫人…殁了…呜呜”
“多久的事?”越皖闭了闭眼,道
“好…好像是在两天前…”
闻言,越皖回头,目光冷得吓人,婢女一个个头低着,都快埋进胸口了
“好,好得很呐!这越王府的婢女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说着便红了眼睛,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掀了,婢女们的肩膀都不由抖了起来
这时一个不怕死的婢女站了出来,挺直了背脊道
“大小姐,你怕是不知道,是二少爷和四小姐说,怕你太伤心,便嘱咐大家千万瞒着你…”
“啪!”话音未落,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人直接被扇倒在地,一道极冷的声音从头顶穿来
“第一,本小姐是主,你是婢,你因用尊称,您,第二,你是谁的人?那两个废物说的话,你们就要像狗一样听吗?别忘了,你们是我的人”
“其次,我的母亲,越王府的女主人!是我父亲明媒正娶的越王妃!而我,越皖,是越王府的大小姐,是大炎的皖清郡主!越王妃死了,我作为她的女儿,竟还不如一群庶子知晓的快?”
地上的人正楞着,越皖便抄起一旁的玉如意,毫不留情的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响,玉如意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那名婢女当即晕了过去,而越皖却只是冷冷的看了看地上和到处四溅的血迹,接过丝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渍,转身走进了里屋,冷冷的丢下一句
“把她嘴给我缝上!”既然不会说话,就让她永远不能说话!
“霜儿,更衣,去灵堂”
“小…小姐”霜儿小跑跟了上去
“又是何事?”越皖这次声音缓和了些
“夫人她…没有灵堂”
闻言,砰,她脑子的一根弦断了,鼻尖传来酸疼,她的话也哽咽了起来
“霜儿,你…你说什么?”
随即,霜儿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生生磕向地面,她像是没有痛觉般,像是在心疼小姐的处境和遭遇,却又像是在惋惜大夫人这一生的悲凉竟都是发生在这越王府
是啊,曾经的越王妃,是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茗国公主,孟霜华,而她也确实做到了,一鸣惊人,举世双华!她可是是茗国的第一才女,更是茗国除皇后以外最高贵的女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才貌双全,举世无双的一颗明珠,却败在了爱情上,许是上帝的玩笑,在她成婚后,便收回了她的光环,为爱情,为男人,将自己糟践的不成样子,曾经一个因为联姻皇子有过一个妾室便不顾重臣排异,取消婚约的女人,却在爱上一个男人后将自己那高傲的姿态放低,冲破了自己的底线,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迎进门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曾经的风华绝代,终是因婚姻而化成一场白雾
回想起这些种种,越皖便心痛不已
“老爷原本是打算要厚葬夫人的,呜呜呜呜…可是二夫人和四小姐说,自夫人诞下小姐,便不似从前了,竟污蔑夫人被邪祟附了身,才会去得这般早,还说…”之后的话,霜儿没敢再说下去,支支吾吾了半天。
“还说了什么?!继续!”听到这里,越皖再也绷不住,豆大的泪珠大颗大颗滑落下来,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
“说,说…说夫人是因为被邪祟上身吸干了阳气,若是就这样葬了,日后定会化成厉鬼回来…回来,找老爷”
说到这里,霜儿已经快要抖成筛糠,根本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们还真是知道我父亲的忌讳啊,知道我父亲什么上战场开膛破肚都不怕,但因儿时阴影,偏偏害怕鬼怪啊,好,这对母女真是好样的,明明…明明我的母亲带他们不薄!”
到这里时,她原本的瞳孔慢慢的恢复刚才的黑亮,只是眼眶泛红,可又渐渐的,她的双眼,逐渐染上阴霾,变得狠厉,似是在预告着狂风暴雨前的平静…
正厅,越王越凭高坐主位,这样看上去,倒像是一位威严的王侯该有的样子,可事实呢?
二房夫人,说白了也就是高于三房的妾室,白玲玉,可她如今却坐于主位身边的位置,那是只有真正的王妃才能做的位置,这越王打的什么算盘?白玲玉又是为了什么而对前王妃那样残忍的?答案不言而喻。
对越皖来说,这样便算了,这是她早料到的,可万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白玲玉的女儿,也就是她那个“好妹妹”,越娇儿,竟放肆的坐到了那只有嫡女才能坐的位置,而越娇儿却似没有看见她,继续跟主位上那两人谈笑着,一旁的越凌满眼含笑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家人
看着面前这其乐融融的情景,越皖只觉得刺的眼睛生疼,比被用刀划还痛苦,心里不由苦笑
母亲啊,你用尽半生去爱的人,没有看过你一眼,却将这份爱送给了除您我以外的所有人,若重来一世,母亲,你会后悔吗?
站了半晌,众人才慢慢将视线转移到了这位不宿之客
“啊!是姐姐!哎呀!真是的,看见父亲和姨娘,哦,不对,该是叫母亲了,在此聊的话题颇有点意思,娇娇想一起听一听,乐一乐,便坐了你的位置,想必姐姐不会介意吧”
越皖眼底泛起一丝猩红,眨眼,烟消云散,她微微皱起眉,似是在思考,倏地,她轻笑了起来,看上去让人发毛
却又很快的,她大步径直走向越娇儿,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越娇儿的头发,将她扯了起来,争执间,头发缠上发饰,扯得头皮生疼,越娇儿也顾不上反抗,嗷嗷哭叫着
“你不会规矩,我便教教你!你可要记住了!我是嫡长女,和你这卑贱的庶出不一样,你没资格,也不会有资格与我姐妹相称”说着,越皖松开了她的头发,却又掐上了越娇儿的脖子“坐我的位子,就你也配?”
是啊,她不仅仅只是越皖越大小姐,她更是皇帝亲封的皖清郡主!
众人反应过来时,越娇儿已经被拉到大厅中央,此时,她的头发乱得像是鸡窝一般
“你在做什么?!孽障”越凭站了起来,一旁的白玲玉急得慌不择路,竟直接摔倒,膝盖磕到了黄花梨桌的桌角上,瞬间面目狰狞
“呵,真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越皖冷笑,眼里的阴鸷又增一分
“越皖!你怎么敢的!我可是未来的嫡女!嫡女!”被丫鬟摁在地上的越娇儿怒吼道
“哦?是这样吗?你确定?”越皖缓缓蹲下,下人递上一把匕首,她拿过匕首,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接着,用它拍了拍越娇儿的脸
“孽畜!你要对娇娇做什么!”
“越皖!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越凭和越凌被两个大个子的园丁牢牢钳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可越皖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皱了皱眉,嫌弃道
“把他们两个杀了,扔到院里喂狗怎么样?”这句话,明显是在询问另一个人的意见
“好主意,但他还好,毕竟只是个庶子,但这个,可是越王,你的父亲,你确定你下得去手吗?”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一袭墨色长袍,面容妖艳俊秀的男人出现,闻言,白玲玉当即晕了,被两个婢女架了出去
“什么?!你们疯了吧!我可是越王!!!!你们有几条命竟敢这般!”
“嗤”男人嗤笑了一声,声音如清泉“得罪了本宫,杀你十次都不够,怎么?越王当久了,便忘了曾经了?”
闻言,越凭瞳孔一震,他…他怎么会知道!
当年,越凭只是军营中一名普通的小士卒,只是一次受伤,让他偶然遇见了出来考察的孟霜华,她救下了受伤的他,那时他们正值年华,不懂情爱,便以为自己爱上对方,偷尝禁果后,孟霜华回到国家,力排众议,被子虚乌有的爱情冲昏了头脑,跟他结为了夫妻,皇帝大喜,没想到,第一才女嫁到了自己的国家,还为越凭封官进爵,才造就了如今的越王
“本宫!……你…你是宫里的人!”思考了片刻后,越凌注意到了男人的自称,惊恐万分
“是啊,不过,本宫的身份,就你还不配知道”
之后还不等众人回过神,越家除了越皖及无辜奴仆众人以外,越凭等人被拖了下去
“怕吗?你想为他们求情吗?”男人目光移向一旁冷冰冰看着的越皖,心疼道
“不必留情,这越王府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他也不是我的父亲,我没有父亲”
“好,随本宫回宫吧,还是…”
“不必了”越皖收回目光,认真道“我想去我母亲的家园看看” 去看看 她母亲盛开的地方。“谢太子殿下关怀,越王府就像是一个摆设,除了是皇帝赠予他们的新婚之礼,每个月按时领皇室的俸禄外,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如此,太子殿下不必担心会惹上什么麻烦,只需要简单糊弄一下就行,今日算臣女欠殿下一个人情,来日有机会必将报答”越皖顿了顿,又说“也仅此而已”
“不是吧?小月亮,用本宫就扔啊,好歹你我算是青梅竹马,你怎么能这样呢”
在越王府建立之初,越家便将地段选在了安州静湖边上,风景秀丽,那年,越皖7岁,正值调皮时期,听闻皇城那边,11岁的二皇子感染流感,已传染了不少人,便被送来了安州这养着,于是,恰好的,与越王府所在之处仅隔两条小巷,好奇的越皖便在夜半之时,偷偷翻过墙院,想去瞧瞧这太子殿下究竟是长什么样子,即便是母亲父亲千遍万遍地叮嘱,千万不能去打扰了太子殿下,她也还是耐不住好奇的性子
谁知刚翻上墙便被一只小手拽了下来
“啊!谁啊!”
“嘘~你想被发现吗?”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吓得越皖直摇头,小声喃着
“你谁啊?!”
“本宫还没问你是谁?说,为何要翻本宫的墙”年幼的炎潇故作严肃
“我…我是越王府的大小姐,越皖”
之后,二人便一起玩了三年,同时,越皖也得知,炎潇并没有感染什么疫病,而是听从母妃与夫子的话,在16岁之前,莫要卷入太子之争,故而装病远离皇城并计划着太子之位
可之后的变故就是,越皖的母亲病重,父亲迎来一个又一个妾室,将越皖抛之脑后,而炎潇也已将要回京,便只能叮嘱越皖
“小月亮!你一定要等我,待我回来,定狠狠惩罚这越凭!”
“好…”这一等,便是四年,如今,越皖16岁,她经历了父亲的毒打,庶子的羞辱,庶妹的冷嘲热讽,她也意外得知,她母亲的病,便是这白玲玉差人动的手脚,她怎能不恨!越凭还下令,不许除婢女以外的任何人前去探望越王妃,而越皖只能装成婢女,偷偷前去,现在的这一刻,她等了四年,忍了太久,如今,越王妃死了,还没有灵堂,便草草扔在一旁,等着七天后的做法超度,这,彻底点燃了越皖内心深处的火苗,如今,她只想让他们都去为母亲陪葬!去为他们作的孽忏悔!
一夜之间,安州消失了一户人家,他们应该是迁去了别处吧?
大家都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