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蔫了一天的慕珈周天准备请假。
一月七号,是她爸爸妈妈离开的第十六年。
每年的这一天,慕珈都会和奶奶一起去看他们。
看他们在那个冰冷的墓穴中睡的好不好,有没有被惊扰。
奶奶说,爸爸和妈妈都喜欢百合花,所以一大早慕珈就起床去了花店买了最新鲜的百合。
墓园离家蛮远的,七点多钟的时候奶奶和慕珈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墓园赶。
七点多钟的天刚好大亮,太阳从浓密的云层后面露出半张脸,少许上班的人已经开始打着哈欠陆陆续续走出小区,煎饼摊和早点铺生意好的不得了,香气四溢满满人间烟火。
慕珈带着耳机听着歌把眼睛分给了车窗外的风景,她从容的不像是去祭拜自己已故的父母,更像是去咖啡馆见一个许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见了面说些什么呢。
慕珈一边想一边轻轻的笑,早上人不算多,汽车的速度很快,慕珈还在发着呆,奶奶就一掌拍醒了她:“傻丫头,到啦!”
慕珈一激灵,司机坐在前面扭过头来朝她笑,慕大小姐慌慌张张结算了车钱就扶着奶奶下了车。
梦中那个见了一次又一次的地方,此刻近在眼前。
慕珈早晨吃了药的,现在无比镇定。
她扶着奶奶走进去,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墓碑,看见墓碑前零零散散的花瓣,她要去找那个熟悉的位置,即使每年只有廖廖几次,不知道东西南北的她却从来不会走错,曾经是奶奶牵着她的手,现在是她扶着奶奶,年复一年,生命的齿轮运转不止,她在长大,她在变老。
越来越近了。
她和奶奶都很平静。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奶奶带她过来的。
那时候奶奶没有弯腰驼背,没有步履蹒跚,她们面对着墓碑泪流满面,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不一样了。
慕珈一天比一天成熟,奶奶一天比一天通透。
距离越来越近,距离自己父母的墓碑只有几块墓碑之隔,奶奶突然拉住了慕珈。
慕珈一惊,赶忙回头:“怎么了奶奶?”
奶奶还没说什么,慕珈突然愣住了。
她听见了微弱的哭声。
哭声隐隐约约,距离她们不远,虽说是大白天,但是这样幽幽的哭声还是有点瘆人。
一向胆大的慕大小姐倒吸了一口凉气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停下了。
有人。
她看见一个人跪在自己父母的墓碑前哭的泣不成声。
本来慕珈还想去看看这人是谁结果靠近了看见熟悉的黑色羊绒衫红色高跟鞋和放在地上的手提包和慕珈脑子里的一个身影渐渐重合。
那个人曾经帮过她很多。
慕珈蹑手蹑脚慢慢靠近,终于看清了女人的侧脸。
是她。
孙姨。
奶奶也有点吃惊:“鹤云怎么在这啊!”
孙姨跪在墓碑前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到来,面对着墓碑上的两张黑白照片口里喃喃着:“都怪我都怪我......”
慕珈一震。
奶奶也皱起了眉头。
寂静的墓园中这无意的低语显得尤为震耳。
慕珈痴痴走上前去,跪在了墓碑前。
孙姨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多了两个人。
她慌慌张张地抹掉眼泪,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她把自己的手提包从地上拿起来抽出一张纸擤了擤鼻涕就尴尬的准备离开,结果刚转身就被慕珈叫住了。
孙姨诧异的回头,被慕珈犀利的眼神狠狠刺了一下。
“孙姨,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您知道什么?”
孙姨突然慌张起来:“那个小珈,我公司里还有点事......”
慕珈可没想着放人。
“所以那个都怪我是什么意思啊?”
孙姨吃了一惊:“你.....你听见了?”
慕珈点点头,奶奶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孙姨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两个人。
“你父母的死,都是因为我。”
“是我不好,才害死了他们。”
“才让你成了孤儿。”
“对不起。”
几句话的功夫,慕珈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当年,孙姨不仅和妈妈是好闺蜜,也是爸爸单位的同事,当时爸爸喜欢上妈妈也是靠孙姨牵的线,三个人的关系好的不得了,甚至在慕珈出生之前,爸爸妈妈还打算让出世后的慕珈认孙姨为干妈以表三人之间的情谊。
两家人之间的往来很是频繁,经常在一起聚餐,逢年过节还一起出去旅游,本以为他们三人会这样幸幸福福的走下去,直到爸爸的公司里派爸爸和孙姨一起出差。
当时爸爸和孙姨一起去临市和客户谈生意,当时司机有急事突然回去了就把车留给了他们,但爸爸在饭局上喝的酩酊大醉根本没有办法开车,孙姨只喝了两瓶啤酒觉得没什么大事也懒得请人送,于是就自告奋勇地把爸爸抬到车上,然后坐进了驾驶座。
当时的孙姨驾驶证刚刚考出来几乎没有正式练过,再加上当时是夜里,她还喝了点小酒,开着开着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一阵头晕之后再睁眼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车,孙姨一慌张把油门当成了刹车一拐弯直接上了树。
汽车当场翻了个面,孙姨幸存了下来,当时夜里人本来就少,孙姨被撞懵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导致忘记了打120救护车,在后座睡的正香的爸爸,当场就没了呼吸。
后来孙姨家靠着势力和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她既没有受到应受的惩罚,就连一句谴责都没有听到就直接被家人送去了国外发展。
后来她再回来的时候,想起之前的事情觉得问心有愧,所以就去学校里找到了慕斌和孙淼的女儿慕珈,还有慕斌的妈,想尽可能地补偿她们一点。
孙姨满脸惶恐,脸上的妆被泪水模糊成一片:“对不起小珈对不起,当时是我糊涂,是我.....”
慕珈靠在父母的墓碑上,后背一阵冰凉。
既然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让我承担后果?
凭什么?
凭什么替你赎罪的人是我?
一时间慕珈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眼前这个女人,她突然感觉这一切都很可笑,就像上天给了她很多,又突然让这一切化为乌有。
慕珈把手中的百合花轻轻放在墓前。
爸,妈。
我好想你们。
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