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阳光从阴沉的云缝里透出来,照进这阴惨宫廷的窗内,投下一束明亮的光线。
她呢喃了一声:“若早知是今日结局,何苦汲汲营营?
还不如去行万里路,看那万里河山,当我自由自在的鸟儿去。
这辈子,终不过是误入宫墙,繁华作茧……”
尤芳吟默然无言。
姜雪宁便问:“芳吟,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还会来吗?”
……
朱红的宫墙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
宫门外黑压压一片人。
燕临按剑在侧。
为首之人长身而立,闻言却并不回答。
姜雪宁知道他能听到。
这是整个大乾朝心机最深重的人。
圣人皮囊,魔鬼心肠。
两朝帝师,太子太师,多少人敬他、重他、仰慕他?
却不知,这一副疏风朗月似的高洁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戾气横生、覆满杀戮的心:
天子所赐的尚方剑下,沾满了皇族的鲜血,杀得护城河水飘了红;
抚琴执笔的一双手里,紧扣着萧氏满门的性命,受牵连者的尸体堆叠如山。
这是唯一一个她穷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讨好的人。
“您杀皇族, 诛萧氏, 灭天教, 是手握权柄、也手握我性命之人, 按理说, 我没有资格与您讲条件。”
姜雪宁眼底, 突地坠下一滴泪来, 烙在她手背上, “我这一生, 利用过很多人, 可仔细算来, 我负燕临, 燕临亦报复了我;
我用萧定非、周寅之, 他们亦借我上位;
我算计沈玠, 如今也要为他殉葬, 共赴黄泉。我不欠他们……”
一生飘摇跌宕的命迹, 便这般划过。
匕首便在她袖中。
她轻轻将其拔出, 寒光闪烁的刃面,
倒映着她的眼和鬓边那一支华美的金步摇。
姜雪宁的身体颤抖起来, 声音也颤抖
起来,眼底蓄满了泪,可她也没资格去哭,只一字一句,泣血般道:“可唯独有一人,一生清正,本严明治律,
是我胁之迫之,害他误入歧途,污他半世清誉。
他是个好官,诚望谢大人顾念在当年上京途中,雪宁对您喂血之恩,以我一命,换他一命,放他一条生路……”
谁能料得到,薄情冷情仿佛没有心的皇后娘娘,如今会有一日,以己之命,换区区一刑部侍郎?
究竟是她没心,还是旁人没能将这一颗心焐热呢?
宫门外那人久立未动。
过了好久,才听得平淡的一字:“可。”
真是好听的声音。
还像很久以前。
姜雪宁释然一笑,决绝抬手——
“噗嗤。”
锋锐的匕首,划破纤细脖颈上的血脉时,竟是裂纸一般的声音,伴随而起的,似乎还有宫门外谁人长剑坠地的当啷声响。
她也倒下去了。
精致的金步摇砸在地上,上头镶嵌着的深红宝石碎了又飞溅出去。
温热的鲜血,顺着台阶,在冰冷的地面上慢慢浸开,像极了她年幼时常光脚踩着玩的那条浅浅的溪水。
误入宫墙,繁华作茧。
这坤宁宫,终成了吞她骨、葬她命的坟墓。
窗外晴阳出来,照在雪上,一点一点,到底慢慢化了……
我做了太多的恶,下辈子做个好人
做了错事,说错了话,都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除了梦里的美好,现实的残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