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期待

一切皆如他所说。

作为中境内最大的森林之一，卡纳塔的确无愧为“帝国之肺”，自然凉爽宜人、富有魅力。

由于此处时常有人来往，特意修了一条较为宽敞的通道，可供人骑马或坐车经过。

他们踏在驰道上，车里的人纷纷收起帘子往外看———深呼吸，这里的空气带着潮湿和草木清香，灌木和蕨类疯长在四周，一些色彩鲜艳的菌类点缀其间。笔直的云杉如同高耸的绿塔，栎与柏树在高低错落间辉映着，纷披如彩羽的树叶与圆形的、有角的一同笼罩着天空，阳光只能泄进一丝一缕，像是打碎了的琉璃，没有可怕的热度，只有美丽斑驳的光影。

还能看见一些不知何名的巨大树种，粗壮的树干周围有盘虬卧龙的根系，显现出一种古老的宁静。

然而，这里并不寂寞，他们能听见潺潺的水流、虫噪与鸟唱，以及一些分辨不出的尖啸与嘶鸣———希望没有一种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渡鸦领着他们找到了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宛若上好的冰玉般波光粼粼，几尾鱼儿似悬浮在空中，无所依凭。

他先下了马，摘下左手的手套，捧了一点水放在唇边抿了一下，示意他们没问题后，才让马匹和车上的人都下来休息、补充水分。在接水的过程中，卡留斯甚至抓住了几条鱼，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他们用带来的干粮，例如牛肉干和面包之类的就着溪水咽下去，便算是一顿午饭———行路野外时一般都是如此。为保证他们的安全，不留下痕迹，渡鸦通常不赞同他们在这种场合打猎或生火做饭，他们也非常听话，颇为自身着想地放弃反抗，顺着他的意思走。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适当的抱怨出现。

“好久没吃新鲜肉类了。”卡瑞拉状似无意地感慨着。“要是现在能抓住一只兔子，我能把它生吞下去。”

“确实啊，要是没有这些破事就好了。真想念啊。”卡留斯非常配合他的王子，他有点心疼那几条吃不上的鱼。

索塔娜暗暗攥紧了手中装干粮的袋，双眼禁不住往一边瞟，面上担忧。

渡鸦站在那里，没有同他们一起吃———他似乎从来不需要进食———只是解下了背上纱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架在胸前，人倚靠着一棵树立着，朝着他们这边一动不动。显然，他听见了两人有些刻意的对话，但似乎没什么反应。

然而，正在索塔娜觉得事情已经平安过去，要放松下来的当口，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可以。”

如此振奋人心，她立马叫出了声：“太好了！”其他人看起来同样兴奋。

渡鸦平静的声音接着响起：“不用你们打猎。下午找到山洞后，留几个人看好洞口，我会离开你们一段时间，不会太久。”

她的心因强烈的期待而砰砰跳动———这是她在过去从未体验过的，单纯因为一种朴素的愿望将被满足时而来的欢欣鼓舞。

这很容易理解：她在王宫里时，这种愿望很容易满足———山珍海味有人给她做，她想要的不想要的金银珠宝堆满了箱奁，她可以自行决定需不需要。可来得太容易的东西，人通常是不会太珍惜的。那时候她体会不到差别，当然也没想过有一天这些都会消失，所以这些于她只是习惯，平常而已，是没有什么惊喜或期待可言的。

而那半个月的牢狱生活中，她吃过了发黑的面包和充满了怪味的凉水，前几次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后，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论你在意或是不在意，人拥有太多，就要承受有朝一日失去全部的风险。

然而她也晓得，这仍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因为她现在还有公主身份，还能坐在马车里，有护卫在她身旁保卫她的安全；没有经历过饥荒，没有早早被套上白纱卖给别家人，没有起早贪黑站在泥地里只为给一家人挣口饭吃，……

但她一夜丧父，兄弟叛离，从天堂骤然跌入谷底；受人摆布着流放到远地，还要遭受数不清的刺杀和暗算.....

谁能说，那些日子里她的痛苦是不真实的呢？

苦难，难道是可以用程度衡量、拿出来比较的东西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出身和经历，降临在他们身上的苦难自然不同，但给予人痛苦的本质却应该是是平等的———一个女孩弄丢了她心爱的玩具，和一个君主看着他的国家将亡却无能为力，他们的痛苦，哪个更深沉，哪个更浅薄？哪个更狭隘，哪个更高贵？

他们痛苦的多少，难道需要一些个外人，用他们自认为正确无比的标准来指指点点吗？

苦难是现实存在的，与所谓的光辉与荣耀不相干，无论怎样粉饰，伟大的也从来不是它本身。经受了无数苦难仍屹立不倒的人的确值得敬佩，称得上是勇士英雄；但熬不过去或选择放弃的人也不该被称为庸人懦夫，只是不幸卑鄙地偷袭了他，他没有躲过而已———应该被责备的不是承受者本身，而是导致他们被击溃的种种事件，和世间所有不公正的、卑劣的规则。

若真要比的话，以天下之大，所谓“最”惨痛的和“最”幸福的都是不存在的。有惨的，一定有比他更惨的；有锦衣玉食什么也不缺的，也有吃着粗茶淡饭但却比谁都幸福的，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也许，她未曾经历过的某些苦难，可以拿来证明她今天尚是幸运者———但这样的安慰真的会让她快乐吗，有让她已经经受过的痛苦减少半分吗？那么，有什么可比的呢？她为什么要否认自己经受过痛苦，压抑自己的表达，反而去想一些与她无关的事情，矫情地比比划划，徒增烦恼呢？

一个许久没吃上过鲜肉的人，终于能吃上一口想吃的东西了———这正是她现在所能体验到的，最为真实的快乐。比那些无聊的教诲有用的多。

只要这一刻的感受是真实的，那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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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一章掺杂了一些个人情绪，只是个人看法，请不要太较真。因为一直不喜欢一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说法，或者是在你难过的时候说“你这有什么，非洲的儿童还天天没饭吃呢”，感觉这两种说法都纯纯N C，自找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