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说什么,就是他画了幅墨竹,问我竹子长在哪儿,长在哪里最好。我就实话实说咯。”何慈润说着,顺手拿起点心来就往嘴里塞。
“就这些?”萧序想不明白就这些老师有什么好生气的。
“也不是啊,后来他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我说不知道,然后他就生气了。”说着,何慈润忽的来了兴致,直接站起来给萧序表演了一段儿杜老爷子生气的全过程。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我叫什么?那你是怎么知道叫我夫子的?”
“我猜的,因为您看起来很像。”
“笨蛋!哼!”说着,何慈润模仿着杜老的动作狠狠拂袖而去。
“哈哈!”她才走两步就笑得直不起腰来,她也说不上为什么笑,就是觉得这样模仿着玩很搞笑。其中当然有夸张的部分,不过大部分还是很贴切的。
萧序笑得露出来白白的牙,这还是她头一次见他露齿笑,之前一直都是平和的微笑来着。
何慈润知道,她逗笑他了。
“诶你知道吗,就因为一个身份,他说我笨蛋,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说笑着走回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
“我知道了,他是想卖弄一下,结果你不搭茬,这才惹他生气了。”萧序笑完就又回到了之前平和稳定的状态,柔声给她解释道。
何慈润撇撇嘴,难道说实话也有错了。
“好了,他年纪毕竟大了,心性跟小孩子一样,你别同他生气就是。”萧序安慰她。
她倒是不太在乎自己,只问会不会影响他。
萧序摇头,老师对他极好,是真的如师如父,这样的事自然没有关系的。
“那就好,我还担心他朝你发火嘞,看上去他脾气就不是很好的样子。”她脸上小表情颇多,看起来又有趣又可爱,肉嘟嘟的脸让人想捏捏。
萧序只是微笑,不会的,老师对自己一向很好。
“那你今天回来怎么闷闷不乐的?我还当是谁训你了。”她说着又拿起一块儿糕点吃起来。
“没事。”萧序并没有说太多,想来是这样的事不适合跟她说。
她也知道自己问的多了,于是赶紧又想找点儿别的事做缓解一下尴尬。
她突然扫见画筒里还有杜老白天时没用完的宣纸,于是拿了纸铺平,提起裙子跑出去拿炭笔去了。
萧序看着她像一只小蝴蝶一样在书房里飞来飞去,然后提着纱裙轻轻一跃离开这里,在黑夜里隐了踪迹。
萧序望着她离开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她的消失而收回,反而是静静地注视,等待着她的身影再次出现。
其实,在他单调的世界里,她又何尝不是一只斑斓的小蝴蝶呢?
他怀着愧疚之心将她拉入泥潭,她却如仙女一般点亮着他在这孤独京城的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庆幸自己能得到她的喜欢,这样一副皮相,若是她喜欢,送她也都无妨。
他感谢她能喜欢他,感谢她给自己机会赎罪。只要她能表现出一点点对他有好感,他就可以找到由头,千倍万倍偿还对她的亏欠。
是他拉她下水的。
他坏。
所以,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一辈子只对她好,仅此一人。
以前他觉得这是亏欠,是他想要补偿她。
可如今每天醒过来,一想到有个嬉笑吵闹蹦来跳去的小姑娘在府上跑来跑去忙活自己的事情玩,他就打心眼儿里高兴。
大多时候他都不敢直接去找她,怕她倦了便不再理自己,所以更多时候他就远远的看她一眼,看她是在后花园荡秋千还是在厨房玩面点,又或者是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只要远远看上一眼,他就会安下许多心来,就仿佛一艘无处靠岸的船终于望见陆地一样,做什么也都有了些希望来。
这种特殊的情愫他以为他再也不会有了。
可是这只被自己抓来的小蝴蝶,也着实照亮了他许多难熬的日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装一辈子的谦谦君子只对她好。把那个怪物深深藏起来,再也不放出来。
她胆子小,怪物会吓到她的。
没一会儿。
“哈哈,炭笔来咯!”何慈润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把细黑的炭笔,把手腻得黑黑的跑进来。
萧序明明一直望着门口等她,可一听她噔噔噔地跑回来又赶紧收回脖子装成在忙刚刚才抬头的样子看她。
“拿炭笔做什么?”萧序不理解她抓着一把炭笔放好,又用比较干净的两根手指捏起一张宣纸来在桌上铺平是要干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她神秘兮兮的不许他看,还让他瞧自己的书去。
好吧。
他挑挑眉拿起书来继续看,不再讨她没趣。她的脑袋瓜里真是不知道都装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就这样,萧序坐在椅子上安静看书,偶尔也会伸手拿起盘子里点心来递给她吃。她则一门心思放在眼前的白纸上,拿着炭笔在上面涂涂抹抹,偶尔张开嘴塞一满嘴的水糕再继续画。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序揉揉自己眼睛发觉桌上的烛火少了那么多才发觉夜已深,便赶紧叫了她停下回去睡觉。
“再等一下。最后一笔。”何慈润的脑袋埋的低低的,手上动作飞快,很快就停了炭笔放在桌上。
“喏,看看这是谁?”
近米长的宣纸上是一张大大的侧脸图,脸庞棱角分明,眼眸神色不意。
是他的侧脸。
何慈润笑得很开心。这是素描,她以前跟表姐学的。当初表姐还说她很有些天赋呢。
不光是这张。她把这张拿走,底下是十几张其他的素描画,内容都是他。
喝茶的,认真看书的,给她递点心的,支着头的…
原来刚才在他看书的时候她一直观察着自己。眉眼,鼻峰,甚至是嘴唇的弧度都画了出来。虽说不是一比一还原,可远远的一打眼就知道画的是谁。
“嘿嘿,我厉害吧。”她咧开嘴笑道,腻黑了的小手在脸上抹了几下,现在的她也成了只小花猫。
“厉害。”他由衷地夸赞道。他还没见过这样的画风,简洁突出,重点明了,和那些山水写意的完全不同。
“这种画法你是跟谁学的,这样奇特?”他问。
“嗯…这可有点儿说头呢,来,你过来我悄悄讲给你听。”何慈润冲他勾勾手,他也很自然地俯下身子来听。
“有一晚,正是月黑风高夜,我独自在山上走着,忽得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就有一个神仙婆婆站在我面前,把这个技法传授给了我。”
她说的逼真,萧序也听得仔细,直到神仙婆婆一出场他才知道她又是在开玩笑了。
他用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又说笑了,看看这脸上都是碳灰了。”
他说完走到外间拿了毛巾来给她擦干净脸。“好了,画的很好。不过现在时间真的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她乖乖点了头,然后被他送到了自己的房间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