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少年脱口而出这种豪言壮语的时候,都是饱含真情实感的,只不过没考虑自己就是个小小弟子,“过江之鲫一样多的绝代高手”跟他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
周翡一边觉得他很可笑,一边又不由自主地被那句“天下何其大”撺掇了,其实这也不矛盾,虽然“第一人”不能是自己了,但第二个总归有点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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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翡原以为李晟只是说说看,没想到他来真的。
晚间,阴沉沉的夜空被夜风扒开一点缝隙,漏出的月光怕是装不了半碗,往洗墨江上一洒,碎金似的转瞬便浮沉而去。
李晟从腰间解下一个行囊,先是从里面抽出一把麻绳,又拿出了一只便于上下攀爬的铁爪,显然是有备而来。
期间,周翡无意中往他的行囊里一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包袱里不但有日常的换洗衣服,还有盘缠、伤药以及一本缺张少页的游记残本。
原来李晟趁夜来挑战洗墨江,不是闲的没事又作了一只新妖,而是真想离开四十八寨,并且蓄谋已久。
周翡“奇了怪了,我这种坟头上捡来的添头还没想离家出走呢,你倒先准备好了。”
周翡“你排队了吗?”
周翡怀里抱着窄背刀,对李晟的话里带了点挖苦的意思。
李晟“我跟你不一样。”
李晟不愿和她多说,只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自顾自地将绳索绑好,顺着悬崖放了下去,绳子尾端没在洗墨江的幽光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今夜本来该是何素衣当值巡逻,若是她在,就算这二人再有本事,一出来也会被她很快发现。
但她因为白日里擅闯了禁林,向大当家再三请罪,这会儿正在房里抄写寨规一百遍,没空管他们,不料正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李晟貌似就是掐准了这点,才敢如此“胆大包天”,那天李瑾容和周以棠的话如警钟般回响在耳畔,这个打击远远超过了心中那点对于给素衣师姐上眼药的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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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案上的蜡烛烧得“噼里啪啦”直作响,寂静的房间开着窗户,不知何处的蛙声带着促狭的节奏,与院外树上大大小小的虫子嘀咕个不停。
何素衣蘸了蘸墨水,提笔在空白的纸张上烙下字迹,旁边摞着厚厚一沓写满了的整齐小山,娟秀无比,真是好一手簪花小楷。
“素衣师姐!”
不知是谁猛地叫了一声,只见一个“物件”山炮似的轰了过来,一头扎进屋子里。
何素衣“……阿妍?”
何素衣“这是怎么弄的,谁把你绑起来了?”
何素衣吃了一惊,放下纸笔起身,耳边听着对方的哭诉,手上解绳子的动作一刻不曾停却。
这桃红衣裙的女孩名叫李妍,是李晟的亲妹妹,长相十分灵秀,只可惜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没心没肺到芳龄十四岁的脑子只长了蚕豆大。
原来白天李晟和周翡对垒的时候李妍也在场,她一开始以为渡洗墨江只是口头挑衅,直到晚上看见李晟收拾包裹,才知道他不但要去,还要顺势离开四十八寨。
由于她是个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告状精,以防万一,李晟索性把她捉起来绑在了自己屋里。
可他低估了自己这个妹妹告状的热情,这不,硬是又蹦又滚地找来了何素衣这里。
李妍“素衣师姐,李晟那个大混蛋撺掇着阿翡去洗墨江了!”
李妍“他要离家出走,这可怎么办啊?”
绳子落地,终于得到解放,李妍赶紧抹了一把眼泪。
虽然素衣师姐至今都完好无损,但她还听说过另一个版本——江里的鱼老其实是个活了一千年的大鲶鱼精,要是被逮起来,会不会给涮锅吃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