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本应该陷入沉静睡眠的神风都,此时此刻却万家灯火。但人们的脸上并没有洋溢着欢乐,反之,脸上仿佛都被写上了两个字——
恐惧!
“被害人姓名?”
“神风都最有名气的常家。”
“我问你被害人姓名!”
“常…常家全…全部遇害…”
“一个活的没有?”
“暂时…没找到…”
巡察长官狠狠地瞪着那位下属,但再怎么瞪也瞪不出个常家活人来。他暗骂一声,将怒气发泄在了脚边的凳子上。又继续问:
“死因?”
“目测是绳状物品缠绕脖劲窒息而死。”
“凶器呢?”
“还…没找到…”下属偷瞄了眼巡察长官,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又赶忙把头低下了。
常家人连主加仆共有百位,凶手却在短时间内将常家杀得无人生还,任谁都想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可他就是做到了,还做得如此完美。
凶残的杀人手法虽让群众们人心惶惶,但也不阻止他们小声议论。
“这手法太残暴了!”
“依我看呐,多半是常家的同行,因嫉妒常家的生意比自己好,就将常家灭门啦!”
不靠谱的猜测得到了反对:“你脑子长脚上啦?常家上百人呢!是你说灭门就灭门的?”
“我就发表一下我的看法。怎么?我们的嘴是你造的?说不说、说什么都得听你的?”
“好了三哥,别生气了。方才王嫂说的也对,常家里人那么多,这么短的时间内,寻常人根本杀不完。”
“就是,怎么可能做得到嘛!”
“可怜了常家那些仆从了,跟着主子一起…唉…”
人群议论的对象又逐渐偏远。巡察长官懒得管那些没文化,还爱哗众取宠的平民——管那些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长官…长官!”不远处,方才那位下属满脸惊恐地跑过来,跑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有张字条。
“大惊小怪的!什么事?”
下属哆哆嗦嗦地将手里的字条递给巡察长官:“从…从常家家主身上…搜出这…这个…”话还未说完,字条就被巡察长官夺走了。
“磨磨唧唧的!上面写了什么让你……”巡察长官原先还不以为然,直到看清字条上的字句,惊得他一不小心,手里一松劲,字条从他手中脱落。
字条慢悠悠地落了地,人们这才得以看清。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鬼藤!
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叫。那些还没睡饱的迷糊小孩抬起稚嫩的脸蛋,挥了挥自家妈妈的手,问道:“娘亲,鬼藤是什么?”
谁知妈妈却不作答,而是恶狠狠地抓着孩童的手,嘴里说着“别管那么多,快点儿回家睡觉”之类的话。
孩子们全部一知半解地被娘亲抓着手走了,人群也逐渐散去。没人敢多问,没人敢多答——恐惧到叫他们学乖了。
诺大的常府门口,只剩下巡查员没敢走。
还是那位下属,他现在抖的更厉害了:“长…长官,这…这事还是…还是告诉…神风大人吧…”
巡察长官的脸色发白。他咬了咬牙,半晌才说:“去…!传信给神风大人!快去!”
有些年纪的人还清晰的记着,三百年前的鬼神战。
鬼藤无恶不作,嚣张跋扈。那时神风才刚被人们评进“四之最”里。神风能力强悍,却不相宜的,长着一张随人蹂躏的脸,同人说话也不横,到叫人觉着是一位颇有教养的公子。
鬼藤第一眼瞧见他,觉着他这幅样子竟然也能评进“四之最”,肯定会拖自己这种老前辈的腿,想给他点好果子吃。
谁知神风对于鬼藤的无止尽骚扰,并没有表现出不悦。每当看到鬼藤时,还会恭敬的颔首。
神风这种平静的态度,一直持续到鬼神战前。
鬼神战,鬼藤率领各鬼魂大战神官,不幸遭到暗算,逃跑时途中与神风打了个面照。
神风的口碑很好,从不趁人之危。
可当鬼藤对上神风冰冷的眼眸时,便知道神风已经将好人装脱下,要至他于死地了。
果不其然,神风拖着鬼藤奄奄一息的身体,来到一处地方,停下了脚步。
鬼藤只看了一眼,又将眼闭上了——
神风把他带到了“罪人谷”。
罪人谷,顾名思义,它是一个整治十恶不赦的罪人的地方。,不管你是人、是神、是鬼、是妖、是怪,只要进去了,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若是活人,进入罪人谷的每一步都会在脚底燃起熊熊烈火,但没人敢停下脚步,因为在他们的后面,“恐惧”在追赶着他们。被追上的人会当场化作一滩肉泥,“恐惧”将肉泥吞食。
若为死物,他们的灵魂将会成为噬魂蛇的食物,日夜被咀嚼。最终灵魂破碎,永世不得超生。
一路沉默不语的神风开口,声音沉沉的:“进去。”
鬼藤缓缓站起身,瞟了眼神风,开口就没好话:“怎么?好人装今天被你落家里啦,阿弦?”
神风一怔,良久才开口:“你话很多,鬼藤。”
“你莫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嗯?”
“……”
他们就这么站在罪人谷悬崖上方。忽然吹起一阵风,风中似乎承载着无数罪人的怒吼。风吹起了两人的长袍,一个端庄正统,巍然树立;一个披头散发,伤痕遍布。那阵风起的很大,就连神风一贯梳得规矩的头发,现在也在空中凌乱的飞舞。
鬼藤看得出神,听着耳边的来自罪人谷的怒吼,许久,他闭上眼。
也就在他闭上眼的一瞬间,神风抓住了他的手腕,使劲一推,将他推下了悬崖。
鬼藤惊得张开了眼。他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一脸冷漠的——
沈枫弦!
神风都郊外——
“鬼藤,你让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就这么在寒风中站着,就不怕我伤了身体嘛!”说话的这位女子生的不是一般的柔美:长至后腰的秀发,眼眸如琉璃般明亮,七分魅惑,三分惆怅,从她那樱桃小嘴中吐露的言语,让人仿佛置身于暖房。酒红色的旗袍穿在她身上,将妩媚展现的淋漓尽致。半遮半掩的氅衣,又让她多了几分的雍容华贵。
鬼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话很多,妖花。”
妖花不满地努努嘴,随即又笑嘻嘻地说:“神风长得那般俊俏,被你杀了可太可惜了!要不…待你擒到他,把他借给我玩两天?”
说完,不等鬼藤提脚踹她,她就自个儿跑的远远的了。
鬼藤提脚刚要踹,找不到妖花了。又把脚放下了。
妖花掩嘴笑了几声,柔声说:“哎呀!知道你舍不得你那宝贝阿弦!我开玩笑呢!”
鬼藤瞪了她一眼,随后偏过头,其一是他不想与妖花再进行这种奇怪的话题;其二则是——
他要等的人,来了!
那人沈腰潘鬓,仙气盎然,一身白衣素裹,发束随意、散漫,没有了平日里的规矩、正统。但绝对没有人会觉得他穿得单调、无味,反而给人一种清新、干净、舒适的感觉。看到他,仿佛就已经置身于放松、愉悦的环境中了。哪怕是面无表情,也能从他柔和的眼神中读出“平易近人”四个大字。倒是他佩戴的那把长剑衬不出那位俊俏少年一丝杀气,显得格格不入。
打扮的人模狗样,心里不知道装着什么野兽心思!
鬼藤无声的吐槽完后,冷笑几声。那少年听闻,一偏头,看向了他。
鬼藤与那位少年对视,仿佛有那么一瞬间,鬼藤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激动。但不过是转瞬即逝。鬼藤自觉是看错了。
鬼藤没在意这么多,看着少年呆呆的模样,邪恶一笑,缓缓开口:
“别来无恙啊,老、友。”
鬼藤声音沉沉的,低沉到让人不栗而寒。他将“老友”二字咬地死死的,哪怕他现在脸上带着笑容,也掩盖不了他想要将沈枫弦大卸八块的念头。
不等沈枫弦作答,鬼藤手腕上围绕成一圈的草环突然变成了一把长长的鞭子,被鬼藤牢牢地抓在手里。那把长鞭在鬼藤手腕上时,不过几寸长。到了鬼藤手里变得无限长。如同荆棘一般,在周围长着一圈刺儿,浑身散发着黑压压的鬼气——
鬼藤鞭!
鬼藤朝沈枫弦用力一劈。他这一下用了八九分的力气,出手又快,沈枫弦躲闪不及,抽出他佩戴着的长剑,以气攻气,为自己争取到了躲避的时间。
却不料,沈枫弦刚躲到了别处,鬼藤早已等待多时,冲着沈枫弦的脚踝就是一鞭子。
“嗯…!”沈枫弦一吃痛,低哼一声。
沈枫弦基本不会主动成为攻击方,主要做“守”。鬼藤专攻他的下盘,让沈枫弦乱了方寸。没过几招,沈枫弦的小腿已经鞭痕遍布,无力躲闪,跌坐在了地上。
妖花此时斜坐在树枝上,没帮着鬼藤,也没助力沈枫弦,如同一个遇乱不慌的贵人。
鬼藤见沈枫弦坐到了地上,轻轻一挥,鬼藤鞭在沈枫弦的腰上绕了几圈。鬼藤又用力往自己这一扯,沈枫弦就这么的,被拉到鬼藤面前。
鬼藤微微俯下了身子,轻轻捏起沈枫弦的下巴,强迫着沈枫弦看向自己。
皎洁的月光柔柔的照在沈枫弦的脸上,沈枫弦那张任人蹂躏的脸就着月光的白皙,全然暴露在了鬼藤的眼中。沈枫弦似乎天生就适合白色,如此单调的颜色,却能映衬出他的风情万种。沈枫弦半张半闭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鬼藤,看得鬼藤的胸膛燃起了一团燥火。鬼藤重重地咽了下口水。
—— 沈枫弦这张脸是真他娘的好看!
鬼藤被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赶忙调整心绪。脑海中回想着三百年前自己被沈枫弦推下悬崖的场景,心中对沈枫弦的憎恨又多了几分。
他与沈枫弦对视,语气中带有嘲讽:“怎么样?”
被你昔日推下悬崖的对手压在身下的感觉,如何?
沈枫弦丝毫不避嫌,直勾勾的盯着鬼藤,思索片刻,谈谈的开口:“不错。”
什么?!
鬼藤心中一惊,盯着沈枫弦的目光逐渐凶狠起来。
沈枫弦,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谁知,沈枫弦这时又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你的实力。”
鬼藤心想,我是不是还要向你道声谢谢?!
鬼藤厌恶般的甩开沈枫弦的脸,随即又被沈枫弦身边的剑吸引了目光。
鬼藤弯腰将沈枫弦的剑拾起。剑面在月光的照映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奇也怪哉,这明明是沈枫弦的剑,却浑身充满了令人发指的杀气。
鬼藤问:“以前也没见你佩剑啊?这剑啥名?”
这剑是鬼神战后,沈枫弦才找铁匠铸的,鬼藤的确没见过。
沈枫弦看了眼剑,又看了眼鬼藤,说:“‘绝缘’。”
“绝缘”。
鬼藤冷笑几声,这两个字在他的唇齿之间无数次咀嚼,一点一点的解剖其中蕴含的深刻意义。
“不错的名字。这是把好剑。”鬼藤将绝缘架在沈枫弦的脖子上,脸色阴沉的吓人,“这么好的一把剑,杀了你这个伪君子,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阿弦?”鬼藤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想当年我杀亲叛友,天下的坏事我做尽了。想杀我的人能做成一个帮派。
若是换做任何人置我于死地,我都会觉得是我罪有应得。
可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是你?!
沈枫弦!
鬼藤眼中血丝密布,看着面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因为觉着冷的缘故,握着绝缘的手止不住在颤抖,竟然在沈枫弦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沈枫弦看着面前临近疯狂的鬼藤,刚想说些什么,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大口鲜血。
“咳…咳咳!”接近黑色的血液溅到了绝缘的剑面上,在月黑风高的深夜里显得尤为骇人。
鬼藤死死地盯着溅到沈枫弦的血的剑面,半晌,将绝缘粗暴地扔在地上,声音冷彻谷底:
“扫兴。”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他自认为这幅样子像极了三百年前的沈枫弦,那般无情,那般灭绝人性。
沈枫弦没有说话,除了面色发白,与往日没有差异。他总是这般让人捉摸不透,让人分不清他对谁是爱,对谁是恨。如同一杯常温的水,不会很冷,不会很热,谁喝都是一样,不冷清,不热情,太平淡了——也太不讨喜。
沈枫弦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觉得可怜。
——对,可怜。
鬼藤觉得自己大抵是真疯了,竟然会觉得沈枫弦可怜!
鬼藤死死地盯着沈枫弦的脸,越看越烦,越看越气,索性一抬手,将鬼藤鞭收了回去。
“妖花说的对,杀了你可太可惜了。我可得把你养肥了,慢、慢、享、用。”
鬼藤说完,一甩衣袖,转身走了。
妖花见热闹也看完了,便轻飘飘地跳下树去追鬼藤。临走前还不忘笑嘻嘻的给沈枫弦抛了个媚眼。
沈枫弦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良久,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慢吞吞地返回原处,将绝缘拾起。
沈枫弦看着沾着自己血的绝缘,没做擦拭,就放回了剑鞘里。
他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往神风都走去。
方才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现在逐渐被晚风吹淡了。没了压抑,多了几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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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文内容:
“四之最”是指神、鬼、妖、怪中最强大的代表者。“四之最”的代号分别是神风、鬼藤、妖花、怪岩,并非本名。“四之最”也有自己的领域,如神风的地盘叫神风都;鬼藤的地盘叫鬼藤城;怪岩的地盘叫怪岩村等。
神风都中人与神的活动场所也不一样:人住外都区,神住内都区。神风的住所叫神风府宅,在神风都的中心。也可以把神风都想成一个鸡蛋,这样有利于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