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片天空,它会包容每一只自由翱翔的飞鸟;
有一只飞鸟,它想独占这一片任它翱翔的天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天色渐晚,站在凌环市中心一栋居民楼的顶层阳台上,刚好能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五彩的霓虹灯亮着,在高楼大厦间,亮过了黑夜深处点点的星星,远处的一栋商业楼的 LED 大屏上播着招商广告,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夜生活好不繁华。
"小雅,淮寒呢?" 阳台布置的精致极了,一张平整地铺着白色丝绸布的桌子上端正的摆着双份的红酒和牛排。男人坐在桌边的椅子上问正在往墙上挂彩灯的女人。小雅回头看了看他,又继续手里的活:“淮寒在屋里睡觉呢,出差两个多月,想你儿子了?要不要趁他睡着去看看。”
男人低头啜饮了一口红酒,抬头看向她:“那小子不可能老实睡觉的,说不定琢磨着去哪儿找电视遥控器呢。”笑意攀上了小雅嫣红的唇:“行行行,那你去看看?淮寒可想你了。” “算了吧,不差这一会儿,灯挂好了就过来坐。”小雅拉开椅子,坐在了男人对面。
她端起红酒,刚要开口……
“爸爸!妈妈!”
她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了穿着睡衣光着脚的沈淮寒。小雅将红酒杯放回桌上,无声的叹了口气,踩着高跟鞋走到小男孩身边,缓慢地蹲下身。
“淮寒冷不冷?”
“不冷不冷,妈妈你今天好漂亮啊,外面好亮啊,我要看。妈妈抱我!”,小男孩奋力的踮起脚尖,眼前却还是阳台的围墙,于是伸出手想要小雅帮忙,却在女人抱起他时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眼前陡然开阔,目光所及之处是点点灯火。沈淮寒缓缓睁大了眼睛:“好亮…好高……”
女人也抬头望去,灯光点燃了她的虹膜……照亮了……她那双如星似火的眼睛。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妈吃完这顿饭就……跳楼了?那这是什么意思?最后的晚餐?”
顾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心翼翼的看向身边的人。
起因是他晚上下班回刚装修好的新家,那钥匙开门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公共阳台上有个人影,顾衍他们楼层的一个老太太凭一己之力给公共阳台改造成了私人小菜园,碰见个找她说理的就跟人家唇枪舌战八百回合,还一副随时倒地不起的架势,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再招惹她这尊大佛。
顾衍心想是哪位业主想不开偷偷摸摸去嚯嚯那老太太的菜,结果下一秒那人就告诉他什么叫真正的想不开:他双手撑住阳台围栏,长腿一迈,轻而易举的从围栏上翻了过去。
顾衍顿时呆在了原地,突然条件反射一般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那人估计是没料到人间活雷锋这么多,吓得一激灵,用力想推开他,却没想到这位“雷锋先生”劲还挺大,怎么都挣不开。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阳台外的人先开了口:“放开我……”顾衍一边死活不撒手,一边进行思想上的灌输:“看你还挺年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啊,你想想你爹你妈还有你朋友,人生在世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看开点儿……”说到最后一句话,他明显的感到那人顿了一下。继而他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没爹,没妈,没朋友……”他回头看了看顾衍。“如果真的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人人都是长命百岁、无忧无愁的神仙了吧……”
他能感到窗外凛冽的风,能看到眼前飘飞的自己的长发,很冷,可是他不想动。他整个人淹没在冰冷的泥水里,他动不了。他努力向世界敞开了门,可世界快要烦死他了。
“我……”
“兄弟,回头,看见了吗?1202就是我家,你要是在这跳,我晚上该失眠了……”
那人缓缓转过头,看见了棕色的木门,门上极具流行色彩的对联,还有房顶上小小的晚上照明用的灯。
“这是一个家啊。”他正想着,突然感觉一股力在尝试着把他往里拖,不知怎的,他没有挣扎,甚至小幅度的自己往里挪了两下。
“我还是太向往温暖了。”双脚落地,他缓缓推开顾衍抓着他的手,眼神空洞无物,只剩躯壳似的往电梯那边走,突然身后响起了顾衍的声音:“沈淮寒,好久不见,进来坐坐吗?”
“你知道我名字怎么写吗?”沈淮寒端着顾衍给他的热巧突然出声。顾衍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有点儿莫名其妙,却还是从茶几底下的柜子里抽出一张A4纸,潇洒地写下“沈淮寒”三个大字。沈淮寒看着他那极具个人特点的“狂草”,拿过顾衍手中的笔,不紧不慢地在纸上写了一个“槐”字,端正的字体更衬得顾衍的字像喝多了无意识画出来的线条。
“槐?什么意思?你改过名?”沈淮寒也不回答,仿佛一尊雕塑一样盯着顾衍,好像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被诅咒不得出声的……魔鬼。
顾衍一瞬间觉得,沈淮寒的眼睛好像会说话,自己却领悟不了他的意思。
“合着您前面这一长串铺垫就是为了说您改过名?”顾衍半开玩笑地问他,有意缓和一下空气里弥漫的冰渣,可沈某某堪称气氛终结者,笑而不语,就那么盯着他。顾衍觉得有点脊背发凉。
突然,沈淮寒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马克笔放在茶几上,起身拍了拍顾衍的肩:“没什么,你有一个很好的家。我的伤心事就不用来破坏氛围了。有时候你其实不用那么善良……但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善良下去。”
“照这意思,我该送客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沈淮寒往玄关走:“很好,顾老师很有做心理疏导的潜力,我走了。”
顾衍无端被他最后三个字整的有点心慌。
“顾老师,我也有家的”,他听见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是电梯门闭合的声音。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听到这么多。如何救他于水火?
距离沈淮寒再次遇见顾衍差不多已经过了小半个月。这十几天里,他几乎隔三差五就能收到顾衍发来的信息,有时候是一句不怎么真诚的问候,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想到什么说什么的瞎叨叨。
沈淮寒也不觉烦,可能是手机时常关机,也好像是刻意地期盼着顾衍的几条信息。顾衍自然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忍受得了他隔三差五的骚扰,把给沈淮寒发信息当做闲暇之余的娱乐项目,居然还挺乐在其中。
“你周六晚上有空吗?”
“顾老师有事?”
“吃饭去不去?我请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事要找我当面说?”
“想看看你不行吗?”
沈淮寒打字的手停在了半空,目光在“想看看你”上徘徊了许久。
“行。”地方选在了沈淮寒家楼下的一个小面馆,开了有三十几年了。他上高中的时候经常来这儿吃早饭,跟开店的大叔混得很熟。他好像总是这样,下意识的寻找熟悉的地方,面对陌生气息似乎会坐立不安似的。顾衍拉开木凳子,坐在沈淮寒对面。他四周打量了一下,店面虽小,但收拾的很干净,桌面没有一丝油渍,调料摆的整整齐齐,看的顾衍很是舒心。非要说点美中不足的,那就是凳子可能崴了脚,坐上去嘎吱嘎吱晃个不停。正当他和凳子大眼瞪小眼时,沈淮寒已经帮他点好了菜:一共两碗牛肉面。
“这是他们家的招牌,不吃很亏的。”自做主张的沈某人正在用一丝不苟的擦手,手指修长而并不过头纤细,几乎白的和湿巾一样毫无血色。顾衍没说什么,只是出神的盯着他的手看,直到湿巾被丢进垃圾桶。沈淮寒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了,再看要收费的,一眼五百。”
顾衍笑着低下了头。“牛肉面两碗,小心烫,旁边有醋和辣椒油,随便加。”
沈淮寒一边拆塑料筷子,一边跟店老板说着闲话:“李叔,最近生意怎么样?阿姨身体还好吗?”
李叔用围裙擦着手,乐着回答:“挺好的挺好的,你阿姨最近不用天天吃药了,有时候还出去跳广场舞呢。”
沈淮寒扒拉着碗里的面:“那就行,李叔你忙吧。”“好好好,你们吃!”
随着李叔离开,沈淮寒才慢慢抬起来头,咬断面条:“比我之前吃的硬了。”他脸上有一种寻找无果的失望,机器似的嚼着面条。
“我觉得还行啊,都快十年了,味道难免变化。”顾衍倒是不在意这些,“就是肉太少。”
沈淮寒笑了:“十块钱一碗,难不成你想吃出金子来?”
“那倒是挺想的,可是天上掉的馅饼不砸我啊,你说是吧沈同志?”沈淮寒似乎不愿再搭理他,默默起身收拾东西。
直到走出店门外,他才随口似的回答:“我倒是不希望你被砸中,高空抛物要死人的。”
顾衍也学着他的样子:“借你吉言,但我希望那个“物”不是你。”
沈淮寒看起来心情不错:“但愿吧,一时半会儿不会的。”
两人沿着小路往回走。沈淮寒原先住李叔面馆附近的一个老破小,后来搬进了一套公寓。之前那个老旧小区在改造后旧貌换新颜,又因为附近初中学区房的原因涨价飞快,让沈淮寒有些后悔当初卖房的决定,虽然他不缺钱。
走到一家小卖部,沈淮寒掀开发黄的塑胶帘子进去,顾衍就在外边等他。一会儿,成年男子顾某就被哄小孩似的塞了一把奶糖。
“我觉得这个很甜,尝尝?算是你今天请我吃饭的谢礼。”顾衍也没什么好客气的,把糖放进嘴里:“够粘牙的。”
他愣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的开口:“我没想到你去买糖。”
“那买什么?”沈淮寒笑着回头望向小卖部“我又不抽烟,而且比起烟,我更喜欢借酒浇愁。像怕人误会似的,他又补充 “酒只喝葡萄酒。”
顾衍没搭话,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了,明明是一个很健谈的人,还有点小幽默。他又想起了楼顶上那个在风中颤抖的身影。他开始捉摸不透事情的走向了。“你会好好活吗?”
沈淮寒把垂落的长发撩到耳后:“不知道。看我能在泥水中撑多久不窒息。”
顾衍想问他为什么,却怕再揭开他未结痂的伤口。于是只是拍了拍二十一岁青年的肩:“至少我想让你活着。你才二十一,这个世界还没看够你呢。”
他近乎哀伤的看着眼前的人。沈淮寒的表情小幅度抽动了一下,随后又明媚起来:“你再这么关心我,我就得以身相许了吧?”
顾衍一腔心思全被这小子轻飘飘的揭过,苦笑着骂了一句滚。
“放心吧。”沈淮寒突然出声。“看在我小时候没少麻烦你的份上,我决定坚持坚持。走了。”他回头向顾衍招手,阳光顺从的在他掌心聚集,他好像浸在阳光中。
但愿别做溺死在光中的人。要成为光的同盟,黑暗洪流的敌人。
压在这个想向前走的青年背上的,是曾经的二十一年。
小问答 Q:两个人的职业?
顾大帅哥:老师,课外的补英语。
沈某人:无业游民(笑),靠遗产活,有时候在网上画画接单。
Q:小时候做的最记忆深刻的一件事?
顾大帅哥:上初中那会儿学生物,氧气从浓度高的地方往浓度低的地方流,就跟着网上闹着玩似的学:把课本放枕头底下,企图让知识从课本流进我的大脑,但是效果甚微。
沈某人:(嘲笑)(被怼)秒正经。午睡从来不超过半个小时,据说死亡风险会增加30%
顾大帅哥:没想到你还是个迷信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