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的雾气布满窗上的玻璃,周秋言搓了搓微微涂僵的手指,瞥了眼窗外堆积的白雪,将红色的围巾向上提了提,盖住冻得通红的鼻尖。
翻盖式的手机搁在桌面,十分钟前发的消息无人回应。
"张初,北京下雪了,回来吃顿饺子吧。"
桌上的面团揉了又揉,周秋言将咪味从桌上放下,木质的地板上留下雪白的脚印,延伸至门外。
胖团团的校子下锅,她将锅盖盖上,发着消息。
"你喜欢的肉馅,没加萝卜。"
"咪咪又捣乱了,像你一样。"
"我去看你喽。"
"给你一个惊喜。"
屋外很冷,墓园更甚。
厚厚的积雪掩盖住道路.灰色的大理石延伸至尽头。远处的笑闹声传来,缕缕炊烟从烟囱中飘散,呈现出入冬的喜悦。
一边是温馨快乐,一边是人迹廖廖,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所有温暖都隔绝开外。
雪白的雪地中一束鲜红的玫瑰格外刺眼,周秋言虽穿着厚厚的棉袄却难掩瘦削.单薄的石碑不过腰高,碑上已积上厚厚的白雪,一边的桃树更显凄凉。
爱夫张初之墓。短短五字便斩断了张初二十六年的一生。
除夕之日,家家户户都洋溢着迎新年的喜悦,但又有几人知道,这是张初的祭日。
"新年快乐。"
周秋言苦笑一下。
爱人的祭日怎能快乐。
连同死亡通知书一起送来的,是张初银行卡内几百万的遗产。
周秋言并没有像宋白想的那样悲痛,而只是笑笑,将纸收进抽屉。
"他也许早就不爱我了。"
几个月后,周秋言利用张初的资金投资自己所研究的项目﹣﹣温室玫瑰,生活上说说笑笑,在电视上常看见她的身影。也只有她知道,连同死亡通知书一起锁起来的,是一张确诊书。
一周前的确诊书,白纸黑字,妄想症。
翻盖式手机中密密麻麻的是从2018年开始发的消息。
整整五年,无人回应。
也只有宋白知道,周秋言是一个多理智的人。
那么冷静,那么理智的人,最怎么会有妄想症。
周秋言拼了命地打理公司,忙得如同转个不停的陀螺。近乎是所有一开始的事务都由她打理,应酬,项目,投标,每天只有五六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经常通宵,手底下的员工见老板那么辛苦,也认真起来,公司前景越发好起来。
半年后,世界第一家温室玫瑰品牌" Forever "成功上市,单马策鞭,一度垄断市场。
就这样似平静似汹涌,似好似坏地过了一年,一块虽小但致命的石头将脆弱的伪装的冰面击碎,掀起波涛巨浪。
手机在成堆的资料上振动,是宋白的电话。周秋言将免提打开,视线盯着电脑上拟定的合同。
"喂,小白怎么了?"
"黑匣子破译了。"
六个字化成上帝之手,揭开周秋言伪装了一年的面具。我听着对面的键盘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她深深的叹气。
拳头渐渐攥紧,他有一瞬恨张初那个浑蛋,就那么不打招呼走了。
"...你不想来就别来了,放下吧。"
"在哪?"
"德家。"
"我马上来。"
单调的嘟嘟声,痛苦决堤的开始。
周秋言几乎是飙着车过去的,油门一踩刹车一按,冲着冲着才反应过来,靠边停车,拔通了宋白的电话。
"我手有点抖,你来帮我开个车。"
宋白心头一紧。
她的声音都是抖的。
"地址发我。"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着,周秋言的头靠在椅背上,眼神散在倒数的红灯,手快要将手心掐出血来。
小小的后坐力,黑色的轿车停在一家公寓的门前,宋白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周秋言的手无力地摸索着安全带的开关,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宋白在驾驶座边找到了药瓶,扶着他喝下去。
"这几天市场交易紧张我知道,但是你不能不喝药。"
"你晚上不想睡觉吗?"
"你想让你自己逼死吗?"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宋白打开车门,小跑着上楼,又小跑着回来,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周秋言。
"录音在 U 盘里面,第一手交给你的。"
"谢了。"
周秋言的住所与公寓隔着两条街,抄近道不久便能赶到。
她还穿着开会的西装,零下的温度使身体近乎冻僵,口袋中的盒子却捂得有了温度。
到了家门口,周秋言将手机打开,给徐星辰叮嘱了几条消息,便一把关上房门。
因为一路上是小跑着来的,她微喘着气,苍白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红晕。
她将台式电脑打开,半是犹豫地点开那段三年前的音频。
一阵刺耳的蚊音,一声女人的尖叫声打破寂静,飞机明显的颠簸声愈加变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飞机要坠毁了!"
混乱声越来越大,由远及近。
一声不入流的脏话,周秋言的手一顿,提起一只洒瓶。
似是听到外画说话的内容,张初愣了半分钟,一声嗤笑传来。
手机打开的声音,张初略为平静地开口。
"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分,飞机正经过澳大利亚。"
周秋言多么希望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她发呆了半晌,才反应到这是他的遗言。
"周秋言。"
"今天是我们分开的第1075天,我快回来了。"
"也许是上帝不想让我们相遇,但很幸运,他是对我下手。"
"刚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回来之后你做了饺子,特别香。"
"老子在美国赚了好多好多钱,现在就只能给你了。"
半晌沉默。
"秋言。"
嗯.我在。
"我爱你。"
"我想着回家之后就向你表白,娶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可惜了。"
"从今往后,你不许伤心,不许熬夜,不许把饺子煮给别人吃。"
"可以的话,忘了我,或把我的名字刻在心底。"
Forever ."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音频中断,沉默寂静宣告看爱人的死亡。
第十次通话中断,周秋言的手机彻底关机,宋白暗骂一声,开车赶往公寓。
十分钟后,周秋言的房门被直接踹开。
宋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却愣在了书房门口。
比酒吧还浓的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各种酒瓶碎了一地,毛毯如烂菜叶一般扔在地上,皱成一团,架好的小床倒一干二净,无一丝皱痕。
一片死寂。
而消失了三天三夜的东方人正靠在书架上,烟早已烧到尽头,人却像感觉不到烫一般一动不动,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紧闭看,眼下一片青黑。
空药瓶滚落到脚边,宋白愣了整整半分钟才骂骂咧咧地跑过去。
"精神高度崩溃导致的短暂性昏迷,身体其它指标还算健康,但普通药物已经无效了,接下来是否掉得住得靠她自己了。"
江泽将单子推给宋白,一年来第一次没有给药。
"过一会儿会醒,明天办理出院吧,和以前一样定期检查。"
"谢了。"
"客气。"
宋白走到门口,江泽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
可以说,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病都没有心病可怕。
来自肉体、精神、灵魂上的啃噬,也只有癌症才能与之匹敌。
宋白去的时候周秋言正背对着他睡觉,背弯着,瘦削的脊背突出,孤寂,平静。
她的睡眠一直很浅,门打开时便醒了几分,翻了个身望着宋白。
东方人漆黑的眼珠中透出几分曾经未有的东西,以前被忙碌掩盖的疲惫,平淡展露出来,刺痛了心脏。
"宋白。"
周秋言半哑地开口,干裂的嘴唇微疼。
"你…还好吗?"
宋白的喉咙哽着,可接下来的话让他愣住。
"我准备把公司转交给你。"
"什么?"
不自禁提高了音量,宋白被护士警告了一番后关上门,快步走向病床。
"你疯了? Forever 可是你这一整年的心血…"
"我知道。"
周秋言转动着手腕上不存在的手表,神情仍是平淡。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将 Forever 转交给你,你也知道。"
我现在撑不住了。
因为他爱我,我承受不住了。
我真的受不住。
宋白的脸上浮出犹豫,她乘胜追击。
"小白,拜托。"
"我信任的只有你了。"
良久。
"好。但是,秋言。"
俄抬起头。
"你要好好活下去,无论遇到什么。"
第二天徐星辰十分麻利地将合同拟订好,几个方面谈妥后便签了字,官方发布消息,轰动一时。
周秋言的影子渐渐淡出商业圈,联系方式也全部注销,杳无音信。
一开始的市场局面压倒式的不利,好在实验室那边键时刻没掉链子,忙活了大半终于稳走下来,还联名了几家公司。
一天晚上庆功宴,宋白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消息。
一天晚上庆功宴,俄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留言。
"每年除夕寄给我一支实验室里最好的红玫瑰,我一直在旧金山。"
没有署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与周秋言的再一次见面,仍是一条简明的短信。
"我在 XX 咖啡店等你。"
宋白望着手机屏幕发愣,直至变黑才反应过来,不顾年终总结大会,不顾大家疑惑的眼神,将最近的应酬推掉后搭上前往旧金山的最早班机。
也许是太久没有来到这个城市,宋白努力无视掉无数个流浪汉恶意的目光匆匆拐弯进了咖啡店。
他下意识往角落一扫,一眼便看见周秋言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咖啡。
东方人相貌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瘦了一圈,红色的围巾遮住半边脸,帽子戴着,投下片阴影。
宋白坐在周秋言对面,她抬起头,扬起标志性的笑。
"好久不见。"
"确实。"
宋白顿了顿,周秋言抿了口咖啡。
"两年了,你没变。"
周秋言向后顺了顺头发,被宋白发现一丝端倪。
"你的头发﹣-"
还没等他说完,周秋言摘下帽子。
白发垂肩,如雪若月。
刺眼的白扎进宋白的眼,对面的人似乎苍瘦了许多。
"你不喝这个吧,那我们边走边聊。"
没等他回应,周秋言已起身。
宋白跟在后面,心中有无数个问号浮出。话在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公司怎么样了?"
"挺好的,一开始不太容易,后来与几家公司合作,收益很大。"
周秋言回眸,宋白正望着他,紫蓝的眼睛询问着。
那你呢,你怎么样?
不知不觉走到河边,河面被冻成冰。
"这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周秋言率先打破沉寂。
"那时你父亲刚刚去世,我的信仰崩塌,老师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第一次确诊了抑郁症,在那不久后跳河。"
周秋言指了指面前一片白茫。
"就是这条。"
"那是我第一次与死神擦肩,张初将我救了下来。"
"我还以为我死了,结果清醒下来他直接一拳砸在我肚子上。他说,不要相信上帝,生命只有一次。"
"他还说,如果你看见一片黑暗,自己便造出那束光。"
"但谁知道呢,他成了我的光。"
周秋言将一块石子丢出去,宋白捡一颗递给她,她便扔一颗,直到脱力。
"自此,我不再信神佛,崇尚现实主义。"
"但在飞机失事的新闻出了之后,我整日整夜住在庙里,跪在菩萨前,一遍又一遍祈求,保我爱人平安。"
"那道长见我心诚,便送了我一串佛珠。"
"但有一天,那珠子断了,道长说,缘断,人散。"
周秋言低着头,白色的长发遮住面庞.与雪地相呼应。
"第二天,死亡通知书下来,我将家中所有的香火燃尽,扬走,这一生再不信佛。我精神开始出问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拼命工作吗?"
宋白摇摇头。
"因为张初开始呈出幻影,我这一生爱着的,但死去的人被我想象出来,每一天伴我身旁。"
"但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在梦里,他都一次又一次向我告别,消散,剩我一人。"
"我不敢闭上眼,因为我会梦见他,我不敢让我自己闲下来,不然他会在我眼前。"
一滴泪融进雪地里。
"黑匣子的录音我听了一遍又一遍,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他爱我。爱这个字,这种情,会像病一样啃哑我的骨头,我的妄想症痊愈了,但这个念想一天又一天折磨着我,不出一年,我的头发全白。"
他们来到一处墓园,宋白默默跟着周秋言走到一块石碑前,放下一株玫瑰。
如血般红的玫瑰绽放于白茫的雪地,娇艳欲滴。
周秋言开了瓶啤酒,辛辣的酒精刺激着咽喉,背靠在桃树边。
宋白灌了一口酒,问周秋言。
"你以后该怎么办,继续在这?"
她笑着摇了摇头。
"我撑了五年,够累了。"
"我想真的陪陪他。"
明月枝头挂,白纱青丝披。
彼时好日夜,只愿眠树花。
END .
(完结撒花)
对的这就是一篇文(doge
被网编压着更新,但是因为时间问题只能拿旧文糊一下
《永远》这本书我打算写快穿但是又想写成像这篇文一样的纯爱BE,大家选择吧
如果不写快穿的话下一篇把人物简介给写了,因为作者健忘
(支持一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