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似雾一般的,朦朦胧胧。我的眼被遮住,但是周围的画面却令人奇怪的看得无比清晰。
我上了火车,落座。火车中间有过道,我的爷爷就在过道另一边坐着,我可以看得到他的背影,非常有安全感。
路途中又路过一个站点,火车停了一会,上来了一大批旅人。其中有几位旅客吸引到了我的目光,一位老奶奶和一对中年的夫妻。
那奶奶坐在爷爷前面一个位置,他们面地面坐着,而务工的夫妻则坐在我的前面。
爷爷和奶奶似乎是同一辈的人,他们聊得很开心。
“中途吗,那很好,不用坐太久,坐久了骨头都要散,太拘束了。”
“……”
“葫芦?那是个很好的东西,嫩的可以吃,老的可以掏空它的瓤,然后储存东西。”
那奶奶看起来很慈祥,她有一股让人亲近的气质。银白色的发,被岁月亲吻过的脸颊,有着岁月的见证。
爷爷奶奶一直在说着话,这我没有什么想法,大家都会在火车上闲聊,打发打发时间。
我旁边坐着的家伙一直聆听着。听,这没什么,可是他是边听边自我陶醉,嘴里念佛经一般,并且频频点头沉醉自己的世界里,不顾别人感受。
你要问我为什么过于排斥他?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继续听我给你陈述。
他毫无距离感的,一直凑在我耳边说着,“他们的话真有意思,我要记下来,写进作文里,你觉得呢。”
他喋喋不休,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就像将这一幕当成了好玩的可笑的丑剧,而他是那正在欣赏评点的人。
我不知道该有怎样的想法。他不顾他人感受,只是说着自己感兴趣的一切。具体的就像在泛着黄色旧物梦中的马戏团里,我坐在观众席上,他则是坐在前排充当评点员,无处不在的声音,充斥在这个小空间里。
我不想听,但阻止不了入耳。
一段时间过后,我承认得一个他的观点。
虽然我很讨厌身边这个过于热情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我也认为这一幕很值得珍惜,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但是就是有种莫名感觉,如果不认真努力去记的话我会很快将这一切都忘记。
所以我努力的将他的声音排斥在外。听得到,但不再关心,他的声音穿耳而过。我专注的捕捉爷爷奶奶的声音。
仿佛有好久没有看到这一副画面了。眼睛酸涨,没有人注意到我的伤感,我也并不想他们注意到这一点,因为我自己都感觉到莫名其妙,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的多愁善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上安静了下来。
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酝酿。
我突然发现火车头前面是透明的,这简直不可思议,是千里眼吗?我看到火车司机安静的坐在驾驶位上操作。这给我了我一种错觉,那错觉就是我坐的不是火车而是公交汽车一样。
火车是这样的吗?我的内心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语的荒诞感,为自己的所见感到不可思议。
但最终没有戳破它,因为有种感觉,说出来之后它会消失。
呜呜呜,火车在前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静了下来,是黑夜。
火车的前方,姑且称它为火车,火车的前方呼啸着风雪,黑洞洞的不知名的前路,只有车灯能照亮一部分。
它一直规规矩矩的行驶在轨道上。我们似乎来到了北方。冰冷的铁轨上似乎结了一层冰霜,在火车碾过去的时候,我听到了冰层裂开的声音。
在我以为也就这样的时候。忽然,在灰蒙蒙的铁轨前方,我看到了一辆小汽车停在轨道上面。
面包车,小汽车,火车灯照到的地方,前方不知道还有多少。
而司机一直面无表情,很淡定的看着这一幕,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火车没有停下来,它还在继续前进。
而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恶劣的想,反正这是车主自己的责任,火车就大胆的碾过去吧。
转念头又想自己这样的想法太坏,真的灵魂都在脏污的。沉默,心里似乎出现了一个空落落的洞,一直往下坠。
火车头撞在汽车的车尾上,一辆两辆三辆······不知道第几辆,它们被推在前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终于要结束了,车辆堆积着如小山一般,最后被弹开到两侧,摩擦划出一道火花,而后安静下来。
火车还在继续前进。
在雪夜里,我开始感到寒冷,就像靠近冰块感受到的沁入骨髓的寒意,这种感觉叫人难过。
明明车里开着空调不是吗?可能我要感冒了,我这样想。
我闭上眼,身边咄咄逼人的声音早已不见,周围的人比之前还要安静。在这种环境里我开始感到害怕,我看向爷爷,他还在和奶奶说着话。
我静静的看着那个画面,他们的嘴唇开合,说着话,但是……我听不到一点声音,似乎有透明的屏障将我和亲人隔开。
“别说话了,坐好,不然会有危险。”我冒出了这种想法,就像预警一般,莫名其妙。
会有事情发生?虽然是不屑于相信这种莫名的感受的,但是惴惴不安的心,告诉了我真正的想法。
“我在害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火车轨道铺到了田埂上,而火车顺沿着轨道前行。在那已经被收割过的稻田里,还残留着稻梗的肥沃土地里,如黑蛇般蔓延缠绕的火药路线被点燃,它飞快燃烧着。
火车上众人屏息凝神,他们好像也没有见到过这种诡异的场景。
黑色的火药线里混杂着鞭炮,在火星的亲吻下爆裂开来,无论里外全部东西都被火侵透,燃着火焚烧着一切,噼啪噼啪作响。最后爆炸,如一朵黑色的花盛开,我们一直紧紧的盯着白色透明的车窗,在看到车和我们都没有受到伤害后我们松了一口气。
路途逐渐平稳,那位慈祥的奶奶仍然反过身去和其他旅客说着话,之前看到的中年夫妻他们也和奶奶聊着天,他们跟奶奶说得很愉快。可对上爷爷,就没有那样友好了,尤其是那一位中年男子,他似乎很讨厌他,一脸的不耐烦。
无声的表演,仿佛默剧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可以重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爷爷一脸担忧的看着奶奶说,“要坐好啊,不然很危险的。”爷爷的话音刚落,在急行的火车就突然停了下来,这相当巧合。
因为惯性,奶奶向后倾倒,撞到了后脑勺,她开始不舒服,趴伏在火车放食物的小桌上休息。
我的耳朵里其实一直有听到不明的声音,一曲小调。钢琴在缓缓的弹奏,但要我说这音乐要比黑色星期五的曲调还要恐怖。
它仿佛要将我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空间。悦耳的琴音一直在响,伴随着一些雨滴,落水的声音。周围的旅客担心的看着老奶奶,而她这个难受的病人反到是没有什么事一样,她说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车还在前进,路途一直有站点。每当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就在以为奶奶会中途下车去医院看一下,病痛这种东西的确挺危险的。
奶奶她看起来不单单是撞了一下那么简单,她的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但她还是一直坐在位置上,趴伏在小桌上休息,只是她变得更加安静了。静静的合着眼休息,安心的可以暂时脱离疼痛的方法。
车停了,又一个站点。那对夫妻里务工的中年女性,一位妈妈,她手上一直用塑料袋提着一块猪肉。临近下车,她用小刀将最好的精华部分割下,将其交给了奶奶。然后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跟随她的丈夫离开。
我也从车上离开,到站了。
回到喧哗的人群中,恍若黄粱一梦。背后透明的火车不见了,原来我坐的是高铁吗?
喉咙哽塞。人也是……虚假的。
我独身一人回到了家,那短暂离别的家。我小时候总是怄气搞离家出走,但到真的离家后,又万分不舍。那个地方终究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块极深的影子。
离开人群,好像只用了短暂的一瞬。
我回到了那个地方,小巷,灰黑的静寂的,还是那个模样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脚步越靠近那个地方越显得沉重,我好像被无形的丝带束缚住了。看着巷子里陌生又熟悉的房子,路边落下的墙灰,水泥墙上被石头刻画出来的白痕。
走过长长的小巷,我看见奶奶坐在门口,上半身倚靠在家门的栏上。
阳光丝丝缕缕的照在她的身上,好像在拥抱她,带给她温暖。
她的目光深远,带着寂寥,她好像在看对面的门房,又似乎在看更远的地方。
阳光照在她的银发上,我又听到了那钢琴曲,嘀嗒,嘀嗒,哒哒哒,一下悠扬的向上,一下飘向更远的地方,音乐拖拽着我的脚步,我看着她的银发。
我努力的向前走着,可脚就像深陷泥塘里,沾满了泥土。每当我抬起脚时,土地就有一股强大的引力,那泥巴粘在地上,也粘着我。
一步,两步。
奶奶好像注意到了我。她略显灰黑的瞳子里,覆上一层水光。她慢慢站了起来。
我发现她竟然是如此的瘦小,在我的面前,她比我还矮了一个头,这是我从未想过的。
我以为这么久没有见会产生一些陌生感,但事实上我对这一切都感到亲切。
我走到她的面前,和她面对面。
她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平静的回答。
“因为虚弱的红日,所以我回来了。”
我说了一句对于奶奶来说莫名其妙的话,奶奶她听不懂,她以为这又是和年轻人的代沟。
她上前一步抱住我,她下意识的想把我圈住,抱在怀中。
我低头看着她,回抱着她,这一次反过来了。是我抱住了她。
脸被风吹得裂开,被泪水润开,紧绷绷的觉得生疼。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与你相处,所以不愿意再与你置气。想来以前我是仗着疼爱在肆意的伤害你们。虽然当时不懂,但是现在想来绵延的细密的痛在心里泛开。
一个画面闪过,躺在病床上倔强的老人与女孩。
输液管中,药水一直在滴。女孩野蛮又讨厌的像惹人讨厌的熊孩子躺在老人身上,撒泼打滚。
突然女孩偏激的用利器割伤自己。鲜红的血在流淌。
女孩的父母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终于老人沉默的接受了,血液。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画面展开。
不知道是我的视角在晃动,还是她的视角在晃动,画面开始模糊。
如果可以再见,那么当一只木偶好像也没有什么了。因为一个人前进真的好难。眼角的泪的不往外流淌。
音乐进入了尾声,周围愈发的沉闷。似乎和我一样缺了一道琴键,无法变得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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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毁,自卑,充斥着属于这个年岁的迷茫。
突然,我听见有一道声音在我耳边说话。
如果你一直不肯前进,那么无论到了何种年岁你的青春期都不会过去。
我私以为他说的都是假的,而且不重要。我觉得,不管过不过那个阶段,大人不管多大都是小孩,他们只是知道的比以前多了而已。
只是现在是责任的承担者了而已。
想到这里,你突然停了一下,你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话有悖论的地方。
可还是犟着嘴反驳记忆力的声音,“你何必如此去区分他们。”
他沉默摇头,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没有长大。
我搞不懂也搞不明白,时间的鸿沟将你我分开,我总是晚你一步才能明白,而当明白时你已经不在了。
你塑造了我的同时又把我推开,我们似乎永远站在时间的两侧,时间的交合太短暂了。
无论是火车还是高铁,你带我见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却没了你的身影,我感觉好迷茫。
一直,一直走下去,在最后与你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