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好几床厚厚的棉被,方家的厨房摆满了热酒,源源不断的往房间送来,以保证他需要时能第一时间喝到,方多病简单换了身衣服,也没顾得上处理身上的伤,焦急的在床边走来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的躺着,床边的人不知疲倦的守着,这场等待似乎持续了一个世纪。
终于,李莲花轻轻咳了一声,方多病赶忙俯下身子:“李莲花,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是疼还是冷?”
李莲花闭着眼睛,无力的说了声“药。”
这声音细如蚊蚋,以方多病的耳力又隔的这么近竟也没有听清,只得再问了一遍。
听到李莲花说药,方多病便急急忙忙往莲花楼走去,真是关心则乱,碧茶之毒哪里会有什么药呢?
方多病刚走出房门,李莲花便使劲甩了甩头,咬紧牙关吃力的坐了起来。
他把两条腿艰难的从床上挪出来放在地上。双手用力的撑着床沿意图站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对此时的他而言却难如登天,他的双腿不住的颤抖,手上青筋暴露,苍白的脸也挣得通红,却也只能将身子稍微抬起,紧接着便又重重的摔了回去。
李莲花紧紧握住渐渐不受控制的右臂,自嘲的笑道:“真狼狈。”
场中响起一片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女孩们抽噎不断,男人们也泪流满面,刘如京拔出长剑:“我现在就杀了云彼丘!”
云彼丘闭上眼睛,期待着早点解脱。
夷门门主擦了擦眼泪,拦下刘如京:“刘大哥,云彼丘是一定要死的,但不能在此刻死,更不能死在你手上。”她顿了一下,解释道:“他会不开心的。”
好在方多病很快反应过来,他赶紧跑回房间,见到的便是李莲花无力的坐在床边的身影。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骗我,赶紧给我躺着!”
方多病动身去扶李莲花,却被他一把抓住,他抿了抿干裂的唇:“我这个样子,吓着你了吧。”
“啊~~~”夷门老四扔掉了手里的小铁锹,抱着她三姐的胳膊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袖子。
老三这会儿自己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也没注意。
方多病把李莲花按回床上,见他双手抱胸瑟瑟发抖,赶忙拿了厚厚的被子给他盖上,又拿了床边的热酒小心翼翼的喂到他嘴里。
李莲花的喉咙咕噜咕噜响,他努力想要咽下去,可是嘴里的血腥味怎么也压不住,最终灌进去的热酒化作鲜血又被吐了出来,李莲花剧烈的咳了两下,头软软的滑落到枕头下面。
“李莲花!”方多病无助的呐喊,他双目无神,喃喃的催促:“忘川花,赶快去找忘川花……”
这个时候的方小宝自然是还不知道忘川花的,他驾着追云车,直奔关河梦的药谷。
想到之前肖乔大婚时,关河梦就说他诊不出李莲花所中之毒,众人心里不由得一阵绝望。
好在关河梦得知是碧茶之毒后,倒是又给他指了条路:去云隐山找芩婆。
方多病按照关河梦说的,每天为李莲花运行一遍扬州慢,引导他体内内力自转,终于,在到达云隐山脚时,李莲花醒了过来。
方多病生拉硬扯,李莲花半推半就,两人进了云隐山别苑,李莲花给师父敬了酒,带方多病去看他和师兄当年居住的房间。
方多病在他爹的床榻翻翻捡捡,找出来一个陈旧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些破破烂烂的玩意。
李莲花如数家珍:
“这是我和师兄刚入师门时习武用的小木剑”
“这是南宫家的银月弩,我见师兄喜欢,便与南宫家少主比武赢了过来给师兄。”
“这把碧玉刀,是我送给师兄的,那年我痴迷于自制的兵刃,偷偷学了好久,得到的第一把成品,拿去献给了师兄”
……
方多病饶有兴致的听着,也觉得有些疑惑,为何这些东西都是残破不堪的,他一边问了出来一边继续往下翻。
“这。”方多病的手停了下来。
李莲花上前几步,探头看去,瞳孔微缩,只见箱子底部密密麻麻刻满了李相夷的名字,那些名字皆被人用刀狠狠的划去,一笔一画,都不难看出刻字之人当年咬牙切齿的模样。
李莲花踉跄着后退一步,箱子里的每一刀,都精准无比的捅在他的心口上,直教他鲜血淋漓,体无完肤。他的右手无力的垂下,手中的碧玉刀掉在地上,在地面打了个圈,弹了几下,滚落到旁边的地毯里。
李莲花转身离开,细碎的阳光透过木屋的窗楞打在他的背上,衬的他皮肤愈发晶莹剔透,仿佛精美的琉璃,轻轻一碰就要碎掉,微风吹来,他鬓角的发丝随风飞起,飘忽不定,他明明是向着屏幕走来,可不知为什么,众人却觉得他反而越走越远,几乎要随着那缕碎发消失在风中。
“啊,我的花花要碎了。”老三嗷呜一声。
百川院诸人的震惊不比李莲花少。
当年李相夷与单孤刀共同建立四孤门,两人师出同门,亲如兄弟。
门主少年英才,桀骜不羁,行事但凭本心,不讲情面,常惹得一些人生怨,二门主都会在事后悄悄补偿受罚之人,帮忙化解矛盾。
两人虽然有时也意见不合,但却始终亲密如初,二门主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会给门主留着,而门主骄傲自负,也只在二门主面前才会偶尔妥协。
朝夕相处数年,竟无一人看出这二门主原来对门主早已心生怨怼,几欲除之而后快,这份隐忍与掩饰能力,真是叫人想想便头脑发麻,不寒而栗。
李莲花呆坐在后院的凉亭里,眼角微红,神情木然,不喜不悲。
方多病找来美酒与他共饮,李莲花第一次敞开心扉,与方多病细说他与师兄曾经的点点滴滴,他的不解,他的反思,他的自责与遗憾。
一番畅谈之后,李莲花话锋一转:“这关心也好,喝酒也罢,我师娘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与其在这儿耗着,不如择日再来。”
方多病,这位百川院历史上最伟大的刑探,冷笑一声,双手叉腰:“芩破根本不住这儿吧。”他站起来继续说道:“这里的庭院虽然常常有人打扫,却无半点生活痕迹,刚进门的时候,我就发现地上有针叶,是此处没有的,想必是常来打扫的人留下的,我看远处南山之巅,倒是松林密布,想必那里才是芩婆的真正住所吧。”
“哪儿都别想去,乖乖跟我去找芩婆。”他恶狠狠道(奶凶奶凶的)。
唉,孩子大了,不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