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日皇宫别有一番热闹景象，几乎所有贵族和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云集于此为太后贺寿。

　　当然，在百姓当中声望最高的颜松大将军也不例外。

　　宴会主地点设在芊西苑，主干道两旁栽有芊西树，正值暮春时节，芊西花瓣纷纷飘落，给整个院落铺上一层如梦似幻的色彩，若是不常来宫中的人见到这番美景，必会有所感慨。

　　颜洛祎伸手轻轻接过一片花瓣，细细观摩着上面的纹理，花瓣很软，粉白相间，像一个误闯凡尘的仙子，花瓣的尖端还有着淡淡的渐变蓝，或许是仙子撑起的一把蓝色小伞。

　　只可惜，这么美好的事物竟只能生长在这高墙院瓦之中。颜洛祎叹息一声，更觉宫中甚是无趣。

　　"阿爹，明知这高墙之中会困住很多东西，为何还是有人想挤破脑袋进去？"颜洛祎摊开手掌，任凭芊西花瓣被风卷落，至少有一刻它是自由的。

　　"因为啊，这高墙之中，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颜松看向颜洛祎，目光柔和，"若是无欲无求，这高墙便也没了存在的意义。"

　　——无欲无求。

　　"洛祎啊，这都多久没见了，长这么大了啊，快给哀家来看看。"不远处的一声呼唤终止了这场对话。颜洛祎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被簇拥着坐在凉亭里的太后。

　　"洛祎给太后请安。"颜洛祎走过去，大方而又不失礼貌地给太后行了个礼。

　　"哎呀，叫什么太后，这么多年没见，怎么还生疏起来了呢，来，叫祖母。"太后笑着拉过颜洛祎的手，一脸的慈爱。

　　"祖母。"颜洛祎温和地回应了一句，就着太后坐到了长椅上。

　　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和蔼老人，颜洛祎有一瞬间的愣神。

　　距离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呢？早已记不清楚了，只恍惚记得上一次血流皇宫，惨叫连天，逃的逃，伤的伤，死的死。

　　人人都向往的权贵将整个皇宫变作一个罪孽深重的人间炼狱。

　　"从小啊，就你最会讨哀家欢心。"太后笑意盈盈地看着颜洛祎，一只手不停地轻轻拍打她的手背。

　　"哎哟，一晃神就这么大了呢。"

　　是啊，一晃神就这么大了呢……颜洛祎浅浅地笑着，没有应话。

　　春去秋来，无数个日日夜夜，该变的，不该变的，都变了……

　　"诶，这么说来，你和阿川是同一年岁吧？"太后虽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颜洛祎，却回头看向身后的婢女，"阿川为何还没来陪哀家？"

　　"回太后，大王爷马上便来。"

　　大王爷？那应是常被人们称颂的未来天下共主吧。颜洛祎知道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她知道他的正直无私，更知道他济世救民的天下情怀。

　　换句话说，从很小的时候，她便开始关注他了。她那时热衷于偷偷溜进宫来找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看半大点的小男孩笨拙地挥舞着木剑，她很想笑却又不敢笑，害怕发出的声音引起对方的注意。也是在那时，颜洛祎觉得，或许男孩就是拯救世间的神明。

后来，小男孩的剑术越来越精湛，而她却再也没去看过。

"祖母可是想孙儿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强行将颜洛祎的思绪扯了回来。

她抬眸，恰好对上少年平淡如秋水的眼睛。他在人群中显得很耀眼，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头黑发束在头顶，发丝随着风的轨迹飘飞。

少年的模样与记忆中的小男孩相重合。

颜洛祎稍怔，当年稚嫩的小男孩竟也早已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公孙鹤川的视线只在颜洛祎身上停留了几秒，而后看向太后，勾人的桃花眼中是无尽的温柔。

"哎哟，刚提到哀家的乖孙儿，快来。"太后高兴得连连招手示意公孙鹤川过去。

"方才有事耽搁，让祖母久等了。"公孙鹤川走到太后身边，从袖口掏出一幅画来摊开在桌上，"听说您甚是喜爱景大师所作的画，昨日孙儿特地上山请他专门为您作了这一幅。"

周围的人瞬间将目光投了过来，开始窃窃私语。要知道，景大师早于几年前上山归隐，数年间再为给任何人作过一幅画，甚至有些愿意出重金买画的人都被拒之门外，而今竟被大王爷求来了。

颜洛祎盯着那幅画看了须臾，低低地说了一句："抛去景大师亲笔所作，这幅画含金量非常高呢。"

"是啊是啊，含金量太高了！来人，把这幅画也拿到那间房收藏起来。"太后喜笑颜开，非常爱惜地抚上那幅画，爱不释手。

"看来姑娘很懂这一方面，嗯……不对，京城第一大才女懂的应该不止这方面。"公孙鹤川微微挑眉，看向颜洛祎。

本来她那句话没有刻意说给任何一个人听，没想到公孙鹤川会主动搭话。

"这很容易看出来，单看用丝绸缝制的边框和用黄金研磨成的笔墨便可知道它价值不菲了。"颜洛祎扬起脸仰视公孙鹤川。

"不呢，外行人可不一定看得出来。"公孙鹤川轻笑一声。

"哎，无所谓，王爷送的礼物如此贵重有心意，那我这玉镯看起来倒也显得平庸了，还望祖母不要嫌弃。"颜洛祎拿出一个纯白色的玉镯递给太后，似乎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最后又补了一句，"祝祖母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江。"

"哎呀，洛祎有心了。"太后笑眯眯地接过玉镯，十分珍重地将其戴在了手上，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哎呀哎呀，真漂亮啊，还是我们洛祎有眼光！"

"平庸？这是无杂质的纯种白玉，千金难求，姑娘莫要说笑。"公孙鹤川看向颜洛祎的眼神多了抹欣赏。

"难道千金难求就不平庸了吗？"颜洛祎撩了撩披在后颈的头发，侧头看了一眼他，"千金难求只是难，却还是求得来的，既然求得来倒也没那么稀奇吧。"

"而王爷你的是景大师亲笔所作，还融汇了你对祖母浓厚的感情，即使是有千金也求不来。"

"话说回来，王爷啊，既然你知道有些东西千金难求，那就更应把目光放到平民百姓身上，让他们也不再觉得'千金难'，不是吗？"

公孙鹤川抬了抬下巴，唇边的笑意敛了几分。

"当然，这是我毕生所求。"

"你们看起来很熟络啊，之前就认识吗？"太后很适时地插了一句嘴。

"大王爷的威名谁人不知晓呢？"颜洛祎眉眼含笑。

"京城第一大才女，颜洛祎。"公孙鹤川挑起一侧墨眉，"而且，颜伯与父王是结拜兄弟。"

看来，公孙鹤川的回答比颜洛祎的更加确切具体，听起来倒像是阔别已久的故友重逢之后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