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床上的女孩子在一片暗黑中睁开了眼,那双眸子暗沉如水,似是带着百般的寂寥和落寞。
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
似乎入了一场梦。
那个梦,是她的前世,在地处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家人,这家人姓曹。在那个家里有女孩的两个哥哥,父母还有祖父祖母。
听母亲说,当时她怀孕的时候,就一心盼着是个女孩子,果然十月怀胎孩子一朝落地,生下的是一个白胖可爱的女孩。
所以对于女孩的诞生,家里人都很开心,即使80年代,改革开放刚开始不过四五年,包产到户甚至还没传到这个贫困的山区,家家户户辛勤劳动勉强能维持温饱日子。
太小的记忆女孩早已记不清了,一眨眼到了入学的年龄。7岁的女孩每天早上五点和两个哥哥还有山间的同伴一起上学,徒步一个小时走上一段长长的山路,背上一天的吃食,晚上天黑才回家,纵使如此女孩对于学习似乎有着天生的热情。
日子艰苦而平淡。
那个年代的家庭紧紧盯着年年岁岁的收成,穷乡僻壤,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大山。
村子里男性是壮劳力,女性则处于附庸的地位,纵然在女孩看来,村里的女性一代一代无私奉献着她们的力气,为家里的日子操劳直至死亡,但在乡村夫妻间大打出手,女性受到暴力的伤害更是司空见惯。
女孩家就是这样。
记忆中就有母亲的手脱了臼,也有一大家子人一起争执混乱的片段,伴随着长大那些痛苦和绝望日日折磨着女孩,深入骨髓记忆也塑造出女孩敏感脆弱的性格。
穷则思变。
有人不堪艰苦离开村庄,误打误撞地却发现比起种地,进城打工不仅可以不用再担心无法养家糊口甚至可以过上以前从未想象的富裕生活。
这一条求富之路,被第一批下场的实验者验证,符合社会发展的时代要求然后被那些日日为家计拼搏而入不敷出的村民大众视为改善家计的一根救命稻草。
女孩的家里,第一个出门打工的是性格执拗,坚韧又不屈服于命运的母亲,而后是父亲。
大哥亦如是,大概在女孩3年级的时候,大哥已经对学习深恶痛绝,可以理解,在温饱年代教育程度低下,而金钱的重要性却深入人心。
于是,自负一腔热血的十几岁少年辍学打工在那个村庄和那些镇不计其数。
记忆中那个下雨天,大哥随着妈妈,登上了那班列车,开始了他的打工之路,或者他不知道这条路一直走到他30多岁,走到直到他的女儿出生,甚至可能到他再也打不动工的一天。
二哥上初二的时候,女孩小学六年级,她一直记都得,有一天周末二哥回到家,他咧着大板牙,二哥在牙齿的最中间长着两颗大板牙,以至于一度顶破嘴唇,直到要说对象的前两年才在医院里拔了,因为实在是怕影响相看。
女孩记得那天,二哥笑嘻嘻地对她说镇子上要唱戏,他想从学校请个假去逛戏园,可是之后不久二哥也辍了学外出打了工。那年夏天镇子上的戏园,他终究没有逛得上。
女孩上了初中,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一路走来,和她一起上学的同学也只有零星不到十个还在坚持,这是那片土塬极少数人的选择。
女孩其实不是天赋很好的孩子,镇上的教学水平也不好,所以纵使女孩付出了特别多的努力,最后也只是考了一个并不太出色的学校。
所以当大学舍友颇为自得地告诉她,自己的发小闺蜜在某某知名大学,自己所在的高中北大清华一走十几个的时候,女孩只是静静地笑笑。
女孩知事早,因为家里的纷争纠葛苦恼过,因为成绩太差蹲过班,受过同学和老师的冷眼,人类总是对痛苦记忆更深刻些,直到女孩上了大学,有时候还会想,她这样一路走来执着的是什么?
或许是女孩的确从心底里还曾经天真地期待过,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让她的人生不一样,可以让家里人不用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女孩喜欢读书。
文字中的世界,是她梦想的伊甸园,承载了她无助时的绝望,失落时的沮丧,独立于她的现实世界之外,给她精神上的宁静,让她的世界不再是那一片荒凉的山地,让她萌生了一定要走出去看看的憧憬和期待。
女孩做到了,她也确实走出去了,只是外边熙熙攘攘的世界也击碎了女孩所有的天真和期待。她在繁华的都市里格格不入,怯懦而倔强,自尊而敏感,努力过,挣扎过,放弃过,最后慢慢地随遇而安。
她不满足现实,却没有足够的眼界和能力改变现状,同时也回不到村里。对女孩来说,那里或许有她的家,但是她的灵魂已经不属于那里。
女孩回家工作的那两年,一个人待在离家三四个小时车程之外的地方,在公司提供的小房子里,哪怕周末也找尽借口也不愿回家,这个原因首当其要。
26岁的那年年底,女孩相亲结婚,这段婚姻没有爱情,因为只有女孩自己清楚她早已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所以她也曾对这个男人抱有亏欠,只是——
女孩嫁的男人家里小有资产,难得的是男人为人倒是温和有礼,也是上学之后回家乡的单位里上班。
婚后女孩终于获得了暂时的停歇,但是等待女孩的不是救赎,她最开始欣赏地是丈夫的温和,却不想在婚后的整个家里男人的温和变成了懦弱。
大家庭的事儿总是凄惶而琐碎的,女孩身上的倔强和敏感一日日的在琐碎中反弹,她涙气太重,往往一件小事便会爆发出她糟糕的脾气……
女孩看着房顶高级的装潢,哪怕只是女孩自己的房间,也已经是极尽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