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他的云淡风轻,宫远徵则显得异常浮躁,“我也说不清楚。”
宫尚角忍不住笑了,抬起一只手轻摩眉梢,“你今日太浮躁了。”
宫远徵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你不必担心,我回头就查查金繁的身份。”宫尚角以为他是因为打不过金繁而耿耿于怀。
索性合上书本,宫尚角起身走到宫远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温软,“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眸色深深,让人看不出真实的表情。
片刻后,宫尚角轻轻将窗户打开,低声道,“不过你说得对,今晚确实有些不太正常。”
太安静了,居然连蝉鸣鸟啼都没有。要知道,如今已是六月快七月的季节了。
宫远徵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哥,难道是.....”虫子出动了?
宫尚角侧头,看见他这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禁笑了,“考考你,你觉得目前我们该怎么做?”
东院,是宫唤羽的住处。
雪渊坐着倒在椅子上,双目紧闭。
“主上,雪渊姑娘已经带来了。”金繁轻声地提醒道。
“嗯。”宫唤羽点点头。
金繁见他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继续说道,“宫远徵那边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
“宫远徵......”宫唤羽仰起头,嘴角有一丝冷冽的笑容,“知道又如何?”
金繁一呆,不明白他的意思。
宫唤羽懒洋洋地挑着眉毛,一脸阴沉的冷笑,“抓雪渊的人,是宫子羽啊。”
昏暗的房间里透着丝阴谋的气息,桌案上的盏灯泛着微弱的光,微微晃动。
他的目光看向雪渊,慢慢靠近她身旁。伸手将她额上的碎发抚开,仔细端详了片刻,她的容貌一如千年以前。
轻轻摩擦着她额间的朱砂痣,这就是轮回的印记么......
还真是,可笑啊。
宫唤羽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难道不是雪渊误入羽宫,恰好听到云为衫是无锋刺客的消息,宫子羽发现之后顿时翻脸,最后将雪渊给控制起来了吗?”
她本来就不是好人,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会牺牲任何对她没有用的人。
云为衫这颗棋子,也该有点用处了。
金繁一愣,随即便明白宫唤羽的意思。好一招借刀杀人,那宫远徵和宫子羽之间的矛盾必会更加激化。他看了看雪渊,“那雪渊姑娘......?”
宫唤羽不以为然,玩味的笑道,“现在还不到时候。看得出来,宫远徵非常的在意她,而且,为了她,他一定什么都愿意做的。”此时,他的瞳孔里发出暗紫色的光芒,让他的脸看起来亦真亦假,声音听起来既残忍又诡异。
毕竟,千年前他就做得很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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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黑,不时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个黑影突然从窗外掠过。接着便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屋内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只见金繁扛着雪渊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雪渊的手无力垂下,颇有种月黑风高杀人夜的既视感。
宫子羽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手颤颤巍巍指着金繁,“金繁......你,你对雪渊做了什么?”
金繁摸了摸鼻子,将雪渊放下来,对着宫子羽解释道,“刚刚雪渊姑娘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我怕她听到你们的谈话去告诉宫远徵,所以将她打晕了。”
宫子羽闻言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心中极为慌乱。
金繁不要命了啊?现在宫门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宫远徵和雪渊的关系啊?你给人家打晕了?等下宫远徵怕不是连羽宫的屋顶都要给自己掀翻咯?!你自己作死,连累他怎么办啊?
月长老皱着眉,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他和雪渊同在后山长大,在他的印象里,雪渊不是这种听墙角的人。且金繁身为侍卫,打晕雪渊实在是以下犯上。
云为衫倒是没什么表情,现在宫子羽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那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让她难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她的义妹云雀,根本就不是宫门杀的。不出她的所料,无锋竟真的欺骗了自己。
除了爱,还有什么可以让人快速强大起来?
她找到了,是恨。
云为衫暗暗立誓,必要剿灭无锋。不止是为了云雀,也是为了自己。
烦躁的脚步声,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如此重复了好几次,细细碎碎。
宫子羽一边踱步一边念叨,“这可如何是好?等会宫远徵估计就要来找我要人了,怎么办啊?”
月长老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走到雪渊身边,将随身带的药丸喂到她的嘴里。
没一会儿,雪渊就悠悠醒转过来。
她揉了揉后颈,一阵疼痛。
不由自主的皱起细眉,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和屋内几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静默无声,气氛越发沉重起来,压抑得人很不舒服。
最后还是宫子羽小心翼翼地询问,“雪渊姑娘,你没事吧?”
雪渊一脸莫名其妙,摇了摇头。怎么回事?她记得自己是被金繁打晕了,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
是金繁把自己带进来的?将目光看向金繁,“金侍卫,你为何要打晕我?”
此话一出,金繁呼吸微微一窒,垂着头,眼中神情莫辨,“雪渊姑娘......夜探羽宫,意欲何为?”
没等到雪渊回话,他却突然看向房门,好似透过房门看到了外面的情景一样,金繁轻声道,“有人来了。”
“是宫远徵?”宫子羽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
远徵弟弟来了?雪渊眼睛一亮。
她的手在桌案上猛然握紧,连门都顾不得绕,裙子一撩就要往窗外爬。一双手突然出现,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摔回到了椅子上。
她还想挣扎,那人出指快如闪电,迅速点了她的好几处穴道,身体就顿时不能动弹了。
视线往上,那人竟是云为衫。
云为衫收回手,神情平静地说道,“得罪了,雪渊姑娘。”
屋里的密谈三人组也听到了响箭声,宫子羽咬了咬牙,索性站起身来,“是宫远徵的响箭!估计宫尚角也会很快赶过来。”
月长老倒是悠闲自在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疾不徐道,“错了。”
“错了?”宫子羽的瞳孔浮现出一丝疑惑,自言自语道,“哪里错了?”
云为衫在一旁道,“是我错了。”
“阿云?”
云为衫点点头,倒也没卖关子,“我不该将雪渊姑娘点穴。”她情急之下的举动,暴露了自己会点穴,如今倒是解释不清楚了。
宫子羽表情复杂的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这不怪你,阿云。都是金繁,把人打晕了。”
金繁开了个不怎么好的头,逼得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雪渊动弹不得,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眼底泛起些许迷离。
那些蛛丝马迹散落在记忆的细节之中,她从来没有仔细地去整理和分析过。
从哪里开始呢.......
或许从选新娘开始,众人就已经入局。这个消息毫无疑问是雾姬夫人传出去的,无锋的目的就是无量流火。如今雾姬夫人已不在,临死前却什么也没有交代,明显就不想再管这些事了。
月长老真的是她杀的吗?也不尽然吧。
上官浅和云为衫是无锋的人,只是不知道她俩的目标是不是一样?
刚刚听他们谈话的意思,看来是都知道云为衫的身份了,那月长老在这里面又扮演什么角色?
而她受伤之后的那段时间,唯一不在宫门前山的,只有和宫子羽一起进入后山试炼的金繁。不出意外,他身上一定有雪飘人间的印记!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改变身形的?看来还要找时间去问一下宫尚角,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说不定知道这是什么邪功。
如果说今晚之前她还在怀疑的话,那么今晚之后她就已经确定了,之前袭击她的人就是金繁。
把她打晕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可疑了,倒像是故意要挑起远徵弟弟和宫子羽的矛盾一样。
还有什么是她还没想到的?
离莺....她如今在哪里?
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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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尚角来的很快,提着刀就要往里走,却被几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让开!”声音极大,震得屋顶都在簌簌发颤,显是怒不可遏。
一众侍卫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救命!为什么角公子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一样!纷纷嗖地一下闪到一边,生怕慢一步就小命不保。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羽宫的安全,角公子是宫门的人,肯定不算危险吧......
宫尚角这边已经杀气腾腾地冲了进去,目光沉沉的看向扣住宫远徵的金繁,眼眸微微的眯起,眼底有一抹淡淡的冷光。
“金繁,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放开远徵!”
“哥!”宫远徵看到宫尚角来了,眼睛倏地一亮,立马就有了主心骨似的。在金繁的手下使劲挣扎,咬牙切齿地低咒,“狗奴才!还不放开我!”
也不知是不是被宫尚角满脸杀气的样子给唬住了,金繁手上微松。
宫远徵趁着这个间隙挣脱开来,三步作两步跑到宫尚角身边,面色都微微有些苍白,“哥,宫子羽抓了雪渊!这该死的金繁不要我进去,我打不过他.......”说到最后竟有了点告状的意味。
宫尚角上上下下打量了宫远徵一番,见他面色有些苍白,身上却没有外伤。他的声音平淡,却又充满了力量,“远徵弟弟,还好吗?”
有哥哥护着,宫远徵觉得十分安心,笑得越发欢快,“哥,我没事,我就是有些不放心雪渊。”
宫尚角扬扬眉,眉眼间尽是促狭笑意,“速战速决。”
说着便领先一步向着金繁攻去,金繁的神情没有半分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到这般境地,拔刀回击。
宫尚角用了十足十的功力,金繁几个翻身后退都无法避开,落地连身形都未稳住,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石柱上。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宫远徵笑得很是张狂,哥哥这是在给他报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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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繁复的思考不过一瞬,回过神来的时候,宫子羽已经站在了雪渊面前。他弓着身子,双手合十,语气恳切,“雪渊姑娘,实在对不住,你可不可以不要把阿云的身份说出去?”
雪渊望着一步之遥的宫子羽,内心十分抓狂:我这还点着穴呢,我怎么说话?你是不是傻啊?
“雪渊姑娘,请你相信我,阿云是不会对宫门产生威胁的。”宫子羽看着雪渊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急。
金繁虽然是红玉侍卫,但是打不打得过宫尚角实在不好说,毕竟宫尚角可是宫门公认的武力值天花板。
也不知道金繁能够抵抗多久,现在宫尚角带着宫远徵随时都有可能破门而入。他必须在他们进来之前,将雪渊拉为同一阵营。
“恐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随着这一声响起,房间门被缓缓打开,宫尚角面色如冰,没有一丝情绪涌动。
宫远徵斜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唇角扬起一抹肆意又邪美的弧度。只是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的雪渊。
“雪渊!”宫远徵脸色一变,他快步走上前。俯下身子捏着她的双肩,眼神在她身上打转,“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远徵弟弟!’雪渊说不了话,只能疯狂的眨眼睛示意自己没事。
宫远徵紧拧着眉,脸色十分不好看,甚至浮上了一层冷霜,他对着宫子羽怒目而视,“你把雪渊怎么了?!”
眼前的女子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了,只两个眼睛还在滴溜溜的转动着。
宫子羽闻言面色僵硬,片刻后才勉强放松,他转过身来笑了笑,“角公子和徵公子大驾光临,也该着人通报一声才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二位的茶水。”
宫尚角没搭话,目光扫过云为衫和月长老,这才开口问道,“月长老也在?”
“执刃大人说有些关于斩月三式的问题还不清楚,所以请我来解答一下。”月长老慢条斯理的回答道,也是和对雪渊一样的说辞。
宫尚角也不再深究,转头看向雪渊,“那么,是谁点的穴?”
语气平平却压力十足,宫子羽额间已不自觉地起了一层细密的汗,云为衫垂眸不发一言。
宫尚角也并未开口催促,耐着性子等着。
房中的气氛越发沉重起来,犹如暴风雨前夕的平静。
“哥!还跟他废什么话!”宫远徵呼吸都急促起来,再也无法听一个字,冲上前去一把擒住宫子羽的衣领,再不顾其他,咬牙切齿道,“立刻解开穴道!不然别怪我把羽宫给你掀了!!”
月长老心中早已有数,听后神情未变,他偏头对着云为衫说道,“云姑娘,解开吧。”
云为衫默不作声走到雪渊面前,对着她身上快速点了几下,雪渊一下子就软下身子。老天啊,保持一个姿势久了,人会废的,特别是屁股.......
宫远徵一把推开宫子羽,大步朝雪渊走过去。伸手将她的手握住,语气掩饰不住的关心,“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委屈,“疼。”
“哪里疼?”
“屁股。”
“.......”
宫远徵没说话,抿着唇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再为她整齐地套上。
他神情极其认真,动作也小心翼翼,手指异常的好看,指尖还一点点的将衣服上的褶皱展平。她惊愕的看着他的动作,远徵弟弟竟然在帮她穿衣服?
心口一紧,她愣在原处,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宫远徵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才惊觉已经被他搂在了怀里。
“雪渊,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怀抱很温柔,上好的丝质衣服带来一种冰凉的触感。宫远徵身上总染着一种极淡极好闻的药香,平常距离察觉不出,只有靠得极近才能染上鼻间。
“咳咳......”宫尚角忍不住咳嗽两声,打断如此温馨的场面。他也不想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弟弟。
雪渊想了想,扯了一下宫远徵的衣袖,他很自然地将耳朵凑过来,她靠近他耳旁用及其细微的声音说道,“云为衫是无锋的细作。”
宫远徵闻言轻笑出声,清冽的笑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里,“我知道。”
宫尚角看着云为衫冷笑,仿佛陈述事实一般斩钉截铁的说道,“刚刚你使用的解穴手法是清风问叶手,据我所知,清风派早已归顺了无锋,你果然是无锋之人。”
宫子羽闻言大惊,忙将云为衫护在身后,“宫尚角,你想干什么?”
宫尚角淡淡瞥他一眼,表情却更显嘲弄,“我身为宫门之人,自然是要全力捉拿无锋细作。如果有人敢阻拦,除了宫子羽,就地斩杀!”
话音一落,凌厉的杀气化成一道刺目的闪光,犹如风刃,极斩而下。
肃然的杀气直逼而来,云为衫身子一侧,有些艰难的躲开了第一刃,几缕发丝幽幽飘落而下。她不是宫尚角的对手,硬碰硬显然是行不通的。
思索间,却冷不防被宫尚角一掌拍飞了出去,嘴角一丝血迹溢出。
宫子羽当即拔刀加入混战,一时间,拂雪三式斩月三式统统都被他使了出来,院子里顿时火星四溅。
月长老似乎也有要出手的趋势,雪渊见状,立马上前阻止他,“月长老,此事你插手似乎不太妥当。”
月长老的功力究竟如何,雪渊实在不清楚,但是能坐上长老之位,想必也是不容小觑。无锋和宫门向来就是死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月长老绝对不能插手!
月长老微微一愣,抓紧了身前的门框,终是压下了心里的冲动。宫子羽,可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而这边,宫子羽和宫尚角打了起来,宫子羽还抽空给云为衫使了眼色,云为衫当即意会,提步就要飞掠而去。
“想跑?”宫远徵眼神微眯,飞身就朝云为衫袭去,二人瞬间缠斗起来。
宫远徵身形快如闪电,还时不时掷出几枚暗器,云为衫一时竟有些分身乏术。
金繁沉默许久终是上前与宫远徵交起手来,三人打的难舍难分。
空气中传来了吃力的喘息声,宫子羽立在原地,将刀倒插在地板上,单手撑着。而另一只手则捂着胸口,紧抿的唇边却有一丝血痕。
宫尚角果然厉害,他根本难以抵挡。到现在,宫子羽都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避开了宫尚角好几招,虽然此时依然受了伤,然而能在宫尚角手下过招,他觉得荣幸。
正是因为这样,他更要全力以赴,只为了男人之间纯粹的勇气和尊严。
只是,这样的他,还保护不了阿云啊......
而另一边,宫远徵竟然隐隐占了上风,宫远徵都有些不可思议,金繁不过挨了哥哥一击,居然这么弱了?
“咳咳......”金繁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鲜血立马喷涌而出,他身子有些不稳,然而深吸了一口气,他终究还是再度举起刀,指向宫远徵。
云为衫身上也受了伤,可她依然想要逃脱。宫远徵见状,带着内劲的暗器掷出,往云为衫袭去。
后背剧痛,五脏六腑似乎都受到影响,云为衫猛然往前一倾,如同折翼鸟般坠落,生生喷了一口黑血。
“远徵弟弟!小心!”雪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武力值太低,根本不敢贸然上去添乱,在旁边看的心惊胆颤。
身后猛然袭来一掌,宫远徵忙抽身避开,一个转身将金繁踢翻在地,挣扎了几下却没再起来。
小院里一片残骸,宫尚角阴沉着脸,“先将云为衫押入地牢,宫子羽...上报长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