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还没有亮，打印店二楼上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光亮，在靠椅上窝了一宿的后颈有些僵硬的疼痛感传来，缓了一会儿后想起来似乎有铃声响过，只是因为声音太轻，不好察觉。
“喂。”
那头的人似乎是在甲班上，能听得出来细微差别，正坐船从安省到北省，接到沈之蕲的电话后，第一句话是道：“付顺杰是你杀的？”
沈之蕲将电话挂断，眼镜折叠好后顺手放在洗脸台边上，冷水洗了把脸，毛巾擦干净，睁开眼睛，灰白色的瞳孔透过镜子照入自己的视线中，微带血丝的猩红。
“……”
重新戴上眼镜后，回去拿手机发了条信息，余百泉重新打过来的电话并没有接，无伤大雅，但觉得很冒犯，将手机关机后拔了卡，在木箱子上坐了一会儿，状若无事下楼吃早饭。
沈之蕲上楼时，看见魏也将打印店的门打开，自行车叮铃铛铛的声音穿街而过，天刚蒙蒙亮，五点钟到了头，六点整。
“都清点好了，没有问题，尾款等见了店长会看单子给的。”江荫点点头，确认商品数量和种类无误，看着对方关上门，启动货车。
霍迟到达小卖铺之后，先前一见面就递过了烟，这会儿温度慢慢热了起来，自费买了瓶矿泉水，递给货车师傅，“大热天多劳跑一趟哈，店里单子拿过去过后就给钱，稍等一会儿，你先坐着。”
“照喔，店里有人吧？”那大哥接下没拆封的矿泉水，放在一边，江荫已经走进店里了，楚丽柠大概是刚到，拿过单子后开锁，从抽屉里面取了钱，霍迟应声，“有喔，店门都开了，哪能没人，肯定有。”
“这个是尾款，一共五百四十一，单子划过了，您看一下，结清了。”江荫走出来，将黑笔划过的收据递上去，然后递的是钱。
“行行，数一下哈，没错的话就走了。”那大哥看了眼收据尾的数额，然后将钱交给副驾驶上的小伙，确认金额和数额一致后，道：“可以，没问题，账都结清噢，走了。”
江荫看向霍迟时，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简单说了几句道谢，走进到小卖铺前接了个明携如的电话。
两人最后又多聊了几句，江荫回答道：“什么时候？要是不影响补考时间，应该会去吧，不过我跟老人家非亲非故的，会不会去了比较尴尬？”
“那有什么好尴尬的，你就一天到晚待在家里怎么行喏，肯定要多出来走走，那好歹也是有点亲戚关系的，到时候你就跟着你三伯去。”
虽然逢年过节不是怎么太来往就是了，但好歹也是个高枝的关系，现在好的亲戚没剩到几个了，能有出院饭、寿宴之类的好事，秦问琴和江致远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行。”
江荫将电话挂断。
此时挂壁上的指针刚划过七点，天茂花园的楼间距偏小，一楼几乎没有什么阳光照进去，已经好些年的灰白墙上贴满了各类广告，孙天德进来时，没想到这地方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破旧得厉害。
尹寸英屋里的东西更是极少，锅碗瓢盆都是用旧的不肯换，一个老式收音机放在木桌上，摇椅一坐也就是平日里最悠闲自在的时候了，但屋里常年没什么光线，电灯泡坏了之后也就不亮了。
“奶奶……”孙子德看着这些物件，双满脸悲痛的泪水中像个还未经事的孩子一样，低声哀鸣道：“都说你八十的大寿宴，我一定会来看你，你还说最喜欢说四表姨的绣品……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呢。”
“放心吧，现在老人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我们想让你来这看看，是想调查一下老人周边的人际关系，不知道您是否能帮助一二。”站在旁边的小□察拍着他的背，看着伤者家属情绪激动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这房子是我做得最早的一套房地产，奶奶那时候就在这儿看工地了，吃住一直陪着我，一辈子勤勤恳恳，老了贪恋没发家时的日子，我就想着让她一个人继续来这住着，哪里知道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吓得我奶奶心脏病犯了，我要看看！”
“哎哎哎！你别激动别激动！”站在旁边的两个□察连忙拦住他，但为时已晚，孙天德已经翻开了纸箱子盖——
那里面是一些残缺的尸块，已经看不出来原身的模样了，只有那咧开的奇怪弧度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拉扯了上去，满是惊恐的眼珠子上沾染上了飞溅的鲜血。
“呕……”
巨大的惊恐之下，伴随着恶心无比的味道，孙天德看一眼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一想到半个小时前，是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开了这个纸箱子，还突发心脏病被送去了医院，他心中的愧疚和绝望瞬间就将恐惧感压了下去，镇静下来。
“我能坚持住……”
因为需要近距离接触尸块，防止个人影响尸体的，樊烟戴着口罩和手套，和另外一个同事端起纸箱子，带回了法医鉴定中心，微湿的脸颊上头发间带着汗。
中午十一点钟，孙天德还守在手术室外面，怎么看都精神状态不太好，过了一会，崔云峰带着心理医生过来，给他开导，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老人的情况，争取早日破案。
“我姓岑，叫岑继，你管我叫小岑就行了。”那小伙子站在崔云峰和蔺晨曦后面，看起来还没到三十多岁，在孙天德面前，显得整个人格外未经世事，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笑意，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外向开朗的人，问道：“你家里人什么的没有来吗，就你一个？”
孙天德沉了口气，现在情绪已经比事发时早上要稳定的多，解释道：“我打了电话，他们都说忙赶不回来，我妈还有我媳妇，说要过去，我一个人过去代为看望一下就成。”
“孙哥你也不容易来跑这一趟，现在的医疗水平，已经比过去好很多了，老人家醒了肯定会知道你孝顺的，心里也好歹有个宽慰。”
孙天德张了张口，没有再说这方面的事情了，看着那上面亮着的绿灯，沉气道：“希望吧。”
比起医院这边沉重的气氛，江荫还在给人称水果，货架密集的狭小空间里两个人都没走，楚丽柠也还在收银台站着，等人都走了，江荫才得空看了眼挂钟，已经超过十二点半了，窗户外夹杂着灰尘的光缓慢照在她的脸上。
再另一边，顶上的老式吊扇嗡嗡响着，是旋转的状态，樊烟从法医鉴定处出来，她将口罩和手套摘下，顾不及额头上渗出的汗迹，只清洗了一遍双手，就开始填写报告单。
“和杂物间那半具尸体高度吻合，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除了左右手腕骨到指骨部分缺失以外，明显信息特征已经出来了，女，年龄在16到24岁之间……”
“没搞错吧？这接二连三的都是这么个事儿，屈老呢，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跑去干嘛了不管管？”
还没说完的话被打断，平日里樊烟并不和局里同事打交道，此刻摸不清对方是性格直爽还是习惯性反驳性，只能平静说明道：“屈老这几天和彭队在一起，外出有事。”
“那这事儿我们能明白，就先走了哈，辛苦小樊你们几个了。”老乐拿到单子，连忙打圆场，拿着详细的范围又去了趟检验科拿单子。
等到彭际飞带队从云省返程，是下午两点，已经将这些天宁城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走访调查、尸检报告、谋杀过程分析结果，全部整理清楚在云省一一汇报过了，也综合各方信息得出了一定结论，回来后开个简会，向队里其他人说一下进度和情况。
“这次开会，重点内容为犯罪过程分析，但关于三名死者是否死因一致，且死于同一人、同一种犯罪手法，还要等云省那边的痕迹鉴定专家出结果，另外在年龄范围的推断上，必须要求具有十年或以上的解剖经验。”
彭际飞将打印好的资料分发下去，包括最新发现的尸块，也都以最快速度将情况精确传达到了他手中，在阐述的过程中，会根据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来定，王晓玲是最早死亡的，其次是吴佩然，最后是梁倩。
“根据时间线来说，王晓玲和吴佩然失踪的时间基本一致，都是从7月10号开始的，同日凶手在湖宾大厦顶楼致使王晓玲、吴佩然先后坠楼，并完成分尸并装盒，随后又携带王晓玲的尸体。
在7月11号的监控录像中显示于2点12分，乘坐□□·21D67的套票出租车，在云省红山市进行分尸掩藏，藏匿位置分别是南坪公园湖边、白化第一中学石凳下、天静小区楼道口里侧。
关于吴佩然的尸体，在是7月10号晚上，将其伪装成小货车上的货物，并以此货车车厢位置，提供江以征非公共交通尾随吴佩然回乡的机会。
最后，江以征因发现货物一侧悬挂吴佩然的学生证，在打开其中一个纸箱子后，惊然察觉到吴佩然就在自己身边，于是下车后将纸盒子分别放置于：三怀路夜市摊左侧垃圾箱中、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外墙树下、十径路23号花店门口。
7月12号梁倩确认失踪，于第二天晚上在夜色会所顶楼坠落并分尸，随即凶手将其尸体掩藏，位置分别为天茂小区废弃杂物间、南宁路137号雅香书屋，以及最后一处目前未发现。”
基本犯罪过程已经确定了，最后由于凶手对三名死者之间的人际关系过于了解，交际圈内嫌疑人不好锁定，但也需要格外关注。
“接下来这几天。”彭际飞知道各市刑侦队都在加班加点的搞，宁城这边进度自然也不能落下，开始分配任务，道：“副队带一批人继续跟进车祸案件的处理，务必要弄清楚——7月13号，即发生车祸的那天，梁倩在哪里。”
“老乐带着崔云峰，还有你们几个人，继续调查梁倩在宁城的人际圈中，存在隐瞒的疑点问题，要尽快锁定嫌疑人范围，如果走访调查打不开他们的口，就从周边人的身上去解决，雅香书屋的事情问不通也同样如此。”
“最后，关于未露面的这部分尸块，既要跟进好食品安全问题，又要蹲守好各街头和巷道口、含艺术类学校及教育机构、各市镇景点人流量密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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