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过,胡杨颤,刀尖凛冽划枯朽。
折枝做抵终难防,绿枝入泥任靴踏。
退后十数步,将逼月光湖岸,程虞掌击刀背,放背后之右手抚出,侧身抓刀,屈膝抬腿踢向曼陀罗来不及遮掩的后腰。
“当——”
寒铁坠地,曼陀罗单膝跪地,双手被反剪于身后。
程虞将扰人视线的辫子甩回颈后,伸手将曼陀罗拉起。
程虞“承让。”
曼陀罗“切,那是我让着你。”
并不擅长怼人的曼陀罗只这么呛了一句,脸就很不争气的漫上薄红,程虞也不揭穿他,自顾自上树乘凉去了。
躺在树杈上发呆,月光湖永远受爆兽能量滋养,不论流逝几载光阴,这里永远都是初见时的模样,绿草如茵,凉风习习。
走回龙兰村,她用了十九年,而走入龙兰村,她仅用了七天。
病急乱投医。
她从不是任何人所希冀的拯救,究其目的,不过是得到弥补幼时伤疤的一根针,即便沾染淋漓鲜血,也好过午夜梦回时的心悸空乏。
程虞“谢谢。”
曼陀罗正忙着擦刀,被程虞这一声吓得炸毛。
曼陀罗“谢个屁,算我欠你和洛彦的。”
五尺长刀在掌中变成爆兽蛋,曼陀罗的爆兽所拥有的必杀技“寒铁双刃”原是与重装剑龙“利剑之光”并肩,以强攻击、高伤害的效果著称,再结合龙幻术“沤珠槿艳”制造幻境,达到以假乱真的变态情境界。
别的不说,打着打着,对面突然掏出把大砍刀,不吓出心梗都算好的。
曼陀罗“你要真想谢,就该现在收拾东西离开。”
程虞笑笑,装作听不懂曼陀罗话中的深意。
程虞“给大家添麻烦了。”
至于到底麻烦在了哪,两个人心知肚明。
曼陀罗自知劝不动程虞,也不再挣扎,族长继承人的候选赛即将开始,他必须找到更强的人切磋来锤炼自己的实力。
脚步声渐渐远去,但不过片刻,又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来人步伐沉稳,轻盈无声,若非程虞早知他在一旁候着,怕是也难以察觉。
她睁开一只眼睛悄悄俯视,树底下的雷毅微微垂着头,绣有蓝星花的衬衫被卷起一截,露出堪堪落痂的小臂和白瓷般精致的腕骨。
他像一只在躲太阳的贵族猫,一举一动皆是内涵的深度浸染。
然后,高傲得恨不得把尾巴成天扬到天上来宣誓占有欲的“四时好”蹲下身子,把程虞爬树时踩歪的小野花扶正,种了回去。
程虞唇角牵了牵,也不知道是笑的还是无语的。
雷毅.卡奥斯“下来。”
他也没起身,就这么抬头直勾勾的看着程虞。
程虞全程看着,当然知道这家伙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哪儿,只是故意装看不见,甚至还贴心爱护了一下大自然。
她怀疑这是报复,但是好像没证据。
程虞“嗯哼,干什么?”
雷毅.卡奥斯“下来。”
许是觉得这么说有点儿强硬,雷毅耐着性子补充了一句。
雷毅.卡奥斯“有事情和你说。”
程虞领了一半的情,坐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留出来的空位。
雷毅淡淡睨了她一眼,很听话的跃上树梢。
程虞“这里视线很好。”
雷毅的视线从被程虞扒拉出来的洞里穿过,果不其然看到了囊括地下城入口的整个龙兰村,换个方向,甚至可以看到隽江的一小畔。
雷毅.卡奥斯“你就是在这儿找到的典籍,和洛彦设计于兰矢,对吗?”
狡猾的狐狸对自己毫无防备地展示了藏匿的洞穴,显然是想让他把一切说开的样子。
又或是说,是让他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离开的意思。
程虞“算不上设计,各取所需而已。”
程虞“你们猜得大差不差,兰矢留下我为的的确是程子隽的龙幻术,但是典籍中的内容因为当初未被完全修缮而太过冗杂,他需要我替龙兰村整理那些有个千八百岁的东西。”
所以她让张天昊和米卢比试,看“移花接木”,提出让张小爱和米娜试验新构想,让雷毅学程子隽的绝学、看到曼陀罗的“沤珠槿艳”。
她帮兰矢“更新”龙兰村,相应的,兰矢也要为她“善后”,处理一场自导自演、故意激发斗志的的戏码。
再周密的计划都会有疏漏,更何况这个?
菊雏白是最大的意外。
不论是假戏真做还是意外发生,菊雏白始终是明面上所有人搞不明白的地方。
程虞“原本替换典籍的应该是阿彦,我和曼陀罗以‘从异变爆兽口中抢回典籍’为由获得参与族长继承人选举的资格。”
雷毅.卡奥斯“同时,异变的爆兽也会让不知情的族人警戒,更用心的学习爆兽技能防身。”
程虞点点头,顺便送了雷毅一个大拇指。
雷毅.卡奥斯“但你们不知道的是,那本按原计划应该被换走的典籍早就是假的,蚀僵和蛊虫也无故出现。”
雷毅.卡奥斯“为什么要袒护他呢?”
第一次,程虞避开了雷毅投来的目光。
程虞“不可能的。”
程虞“他的至亲死于蚀僵,就连他自己都是蚀僵的受害者。”
怪不得只有洛彦有能力治疗蚀僵。
感情他自己就是个抗体。
程虞“你想走了?”
雷毅.卡奥斯“嗯。”
雷毅.卡奥斯“龙兰村现在未知波动太大,这趟‘暑期之旅’也该结束了。”
看着远处蹲下身子安慰张小爱的张天昊,雷毅又想起十年前眼看穆非为难却无法作为的遭遇,到底难以割舍感性,道出心中所想。
雷毅.卡奥斯“你能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说的,是“回”。
雷毅颤着手小心翼翼动了动,在宛若无数明珠洒落的黑色丝绒当中,借着昏暗的星光,两指按住程虞的发尾轻轻摩挲,明明胸腔已经跳动得剧烈,面上却还是淡然,唯一的破绽是逐渐酝酿起风云的月魄色眼睛。
只要她抬头……
趁着她看不见,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将自己的情绪外露。
程虞“我……”
雷毅疑惑地揉了揉耳朵,莫名的杂音却仍然萦绕在耳旁。
雷毅.卡奥斯“你说什么?”
程虞一直没有抬头,眩晕中,她的耳垂似乎红了些。
他却已经等不到再听到她重复的回答。
一颗心突然在急流的颠簸中停滞。
最后的意识,是他松开了程虞了发丝,如断线的风筝般向下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