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再醒来时，雷毅身处一片绛红的花海之中。
身子有些轻，雷毅沿着山间小道而行，背后的路在他一脚踏起时又赫然恢复原状，被飘落的花瓣掩盖，像是云过一般不留痕迹。
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他不由自主想要向前走。
直到他看到蔚蓝天穹下翩然而立的背影。
神智回涌，雷毅月魄色的眸中荡起一抹惊异，下意识后退两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濒临沸腾。
穆非“雷毅。”
他见到了二十岁的穆非。
宿命张开一张大网将年少深藏的记忆吞噬，雷毅挣脱了束缚的网，掉离人间温暖，那一刻起他便没了人世间的痛，也没了心中的希冀。
可他没想到，再见哥哥熟悉的身影，还是会从心底里悸动。
雷毅.卡奥斯“……这是梦吗？”
穆非的近况如何雷毅再清楚不过。
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醒来，他还没有资格去见证哥哥苏醒。
穆非“不是梦。”
穆非“这是一道禁制。”
看着雷毅隐隐颤抖的手和低垂的眼帘，穆非不禁心生怜惜。
他并不是完整的穆非。
但穆非也没有完全消散。
他的一缕魂魄被温存于此，受着这一方小天地的滋养。
穆非“我的记忆只停留在你两岁的时候，雷毅，能给我讲讲以后的故事吗？”
二十岁的冰雪村直系后裔身上还有着一股独属于年少的朝气和轻狂，他拍了拍比自己还高些的雷毅的肩，和他一起坐在花海之中。
雷毅.卡奥斯“我和你一起去了一个专攻爆兽的组织，你在那儿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凯撒，你还找到了翔龙骑士。”
后面的事情雷毅不想说了。
穆非“翔龙骑士……”
倒是穆非不太理解那个时候自己的作为。
穆非“所以最后，我埋骨于极光之屋？”
这也是那个人所说的，关于他的结局。
自家弟弟不置可否。
穆非笑着摇了摇头。
穆非“我听这里的人说，那段时间你还有些郁郁寡欢，这可不像我记忆中那个跳脱的小雷毅。”
穆非“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久到我自己也分不清这里到底是不是现实。”
望着天边永远一成不变的白云，穆非抬手对着地平线，继而回眸看着雷毅。
穆非“按理说我不应该放你过去。”
雷毅也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到穆非的手掌透明了一瞬。
穆非“沉溺过去，虚妄无果。”
穆非“你不应该为了我一个人而活。”
在他所不知道的那个时间线当中，雷毅在他牺牲后一直麻木度世，比小时候家中遭遇变故更让人难以亲近，他亲手把自己锋利的外壳剥落，却不想一颗心也早已千疮百孔。
因他而起，也应该因他而终。
面前突兀地出现树树山茶，不知何人栽种这遍野的重瓣山椿隔绝世俗，让他打破了这份孤独。
说似与君君不见，烂红如火雪中开。
雷毅回头望着穆非，此时被风卷动的山茶似焰扑打着他的背，他牵不着哥哥的手。
可他的心顺着血脉，牵到了穆非的心。
雷毅.卡奥斯“应当……不单单是为一人了。”
想起落入水中搭在自己肩上的张天昊的手，想起枫树下程虞的生日祝贺，想起常肜的风景和人情……
指尖被微风轻拂，雷毅眸中柔情渐出，竟是连漫山飞舞的山茶花瓣和隐隐若现的亭台楼阁也无法与其争艳。
朱红攀上胸膛，雷毅目视着穆非的身形化作朵朵山茶随风飘扬，并没有十年前那般泣不成声，也没有六年前再见那般六神无主，他知道穆非一直没有离去。
程虞“雷毅……”
茫然地眨了眨泛着水汽的眼睫，雷毅感到怀中不同寻常的温热，视线向下，却见火光冲天中的一缕金发蔓延在落灰的胸膛处，在他眼中泛着璀璨夺目的光彩。
——程虞抱着自己。
认识到这一点的雷毅更不敢动了。
他看到程虞脖颈间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想了想，似乎是她有意遮掩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疤痕会发光吗？
雷毅并不觉得。
程虞“我会陪着你的。”
程虞忍着深入四肢百骸的痛楚慢慢性地顺着他的脊背安抚，动作相当轻柔，雷毅也莫名其妙地在她的温言软语中逐渐昏沉，到底没去细究她脖颈上的异样。
雷毅一直都觉得程虞身上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很像他的母亲。
任由意识归于沉寂的雷毅靠在她忍不住颤抖的肩上，略微平复呼吸后程虞便想拖着僵直的身体带着雷毅站起来。
只是稍微一动作那枚淡粉色的印记就牵动皮肉传来撕裂的感受，远比与绾孑琦莺使用必杀技时痛苦。
却不想脖颈间一凉，一羽白鹤悄然而落，只在瞬息之中平息了体内的躁动。
宸.卡奥斯“程释安。”
来人身姿卓越，踏着日暮时分陨落的天光而至，明明高贵如神祇，却带着连炎夏都难以消融的寒冰般冷厉疏离。
知道程虞小字的不多，现在还能这么称呼出来的更是只有一个。
——她的师伯卡奥斯，同时也是雷毅的生身父亲，宸。
手中的吊坠终于退去那最后的一抹金盏之色，露出了山茶般浓郁的绛色。
赤橙晚霞，红瓣白羽。
当真一场视觉盛宴。
程虞将雷毅稳稳交给宸，再无暇顾及其他，只觉得身心俱疲，竟也是支撑不住倒在早已在身后准备就绪的斯拜德尔怀中。
形势急转而下，看着不远处的宸，余桧贼心不死，还想再挣扎一番，却忘了自己右腿被废，起步间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这下想不注意到他都难了。
﹉﹉﹉﹉﹉
“宿命张开一张大网将你我吞噬
我挣脱了网，掉离人间
那一刻我没了人世间的痛
我回头遥望姐姐
此时秋叶横飞
扑打着她的背
我牵不着姐姐的手
可我的心牵到了她的心”
——韩仕梅《迈过姐姐的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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