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午夜，万家灯火凋零，独留皓月长明。
冷白色灯光映照在汗涔涔的脸上，终于被被解开束缚的张天昊抹了把脸，手背搭在眼睛上，浑身上下都写着疲惫，但偏偏那张脸上还挂着释然般的笑意。
张天昊“有幸结识程科长，就是被吓死在这儿，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长时间的不进水和精神上的煎熬无一不令他声音沙哑，俨然一副强弩之末的模样。
程虞“很抱歉对你使用电击枪，但我必须保证雷毅的安全。”
程虞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微垂，笑的恬静而无害——语气倒是还蛮诚恳的，就是行为上没什么诚意。
胸口那股浊气吐出，张天昊咳嗽两声，嗓子总算感觉轻松了点，他直起身，重新流露出十足的精神劲。
张天昊“你和……雷毅身边的那群家伙们是什么人？”
既然知道程虞无意伤害雷毅，那他也没有什么必要去追究二人的关系，他知道雷毅分寸感强，也知道前审讯科科长程虞技术了得，保密工作一流。
所以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张天昊问出来意义也不大，与其关注那些比较私人的问题，他确实更想知道雷毅的近况，尤其是他身边跟着一堆组织上的危险名单的这件事情。
全球最大的特工组织子川服务于国际政府，对社会各方面有威胁的人都被子川罗列在其中。
刚才那么一晃眼看过去，全是名单上的……张天昊现在回想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恐怕是放走了几吨肥羊。
程虞掩唇轻笑出声，再出声时语气中带了分调侃。
程虞“能公然从子川手里借人的合法部门，又有几个呢？”
“合法部门”和“借”这两个词让程虞咬字咬得的重了些，张天昊也自然而然的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某个能跟子川并肩的部门用合法手段“借走了”雷毅及她程虞，虽然他们现在名声可能不太好，但确实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但至于是哪个部门这么拽，张天昊心里没底。
两人没再搭话。
张天昊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星星，常肜虽然乱了些，但自然环境是没的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很喜欢数星星，数完星星就莫名感觉轻松了好多。
估计是闲的。
等数到第363颗的时候，磨砂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来一阵毫不留情的冷风，很好地吹散了小太阳“燃烧自己”带来的温暖。
美名其曰为了“提高审问效率，早问完早解放”的程虞中途连个电热器都不舍得开，她自己裹个风衣倒是悠闲，张天昊一件单薄的T恤是被生生冻醒的。
好在程虞对待“犯人”虽然不怎么好，但对一个正儿八经的人还是有点儿良心的——她开了小太阳，总算给张天昊带了些许暖意。
然后好不容易升高的室内温度就骤然被外面吹进来的冷风袭卷而散了。
张天昊十分不争气地打了个惊天大喷嚏。
不速之客——雷毅只穿了件针织衫，是在看到程虞之后才把搭在臂弯上的薄毯披在身上，估计是因为熬了夜，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雷毅关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张天昊的这声堪称“震天动地”的喷嚏，他不禁眉梢微挑，平直的嘴角怪异地动了动，看着蛮无语的。
当然他还背对着二人，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这个小动作。
雷毅.卡奥斯“怎么不倒杯水？”
雷毅给张天昊在饮水机那儿接了杯热水，捧着散发温度的搪瓷杯，张天昊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不能怪他“多愁善感”，只是对比明显。
为了“突出己方强势，减弱对方气焰”的程前审讯科科长带着一脸温柔笑意给吹了半天冷风的张天昊倒了一杯冰水——那时候他被电击昏迷，醒来就喝了杯带着冰块儿的生命之源。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生的可贵。
程虞笑而不语，自觉退出房间，给二人留存足够的叙旧时间。
张天昊捧着热水喝了口，感觉自己从头温暖到了脚。
倒是见张天昊没有开口的雷毅有些意外，但他近些年来金贵惯了，从来没有率先低头的美德和意识，哪怕错的是他。
等杯壁上的水雾都消没了，二人还没有说话，陷入一场诡异的沉默当中。
张天昊“雷毅，你再不解释，我就真的生气了。”
张天昊“砰”地一声放了杯子，木桌被他砸出一声叹息，这就显得他整个人趾高气扬起来，连带着看向雷毅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傲慢
俨然一副“我看谁敢惹我”的姿态。
但他很快就傲不下去了。
月光下的雷毅的灰色针织衫十分修身，白色毛毯披在肩上，盖住了大部分单薄的胸膛，修长的五指伸到小太阳附近取暖，他的侧脸瘦削，皮肤也很白，尤其是那缠在手背上印出血迹的绷带在暖红色灯光下格外扎眼。
等等。
绷带？
染血的绷带！
张天昊几乎是下一秒就从椅子上弹起来去抓雷毅的手腕，好让自己看得仔细些。
在感受到掌心中传来的坚硬时，他眼中所有装出的摄人之意全然消散。
掌心出了汗，他不免抓紧了些，可那握不住的空虚感仍然令他心悸——他的拇指都快贴到中指的第二个指节了。
雷毅的骨头硌得他生疼。
那是一个正常男性手腕的宽度吗？
棕色的眼眸颤了颤，张天昊似是迷茫般抬头。
离得更近了，他发现雷毅的唇色很淡，是在那种宛若夏日正午的白日般白皙的肤色下仍然不甚明显的一抹淡红。
张天昊“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
张天昊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莫名带了丝沙哑。
雷毅应该是他们几人中过的最幸福的人，张天昊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冷静重义，很多事情都说一不二，是出了名的倔，他会因为被不信任而生气，会为了伙伴不惜卧底在当时还鱼龙混杂的冰雪村……那个时候的他是鲜活的，虽然脾气臭了些。
他甚至可以现在跳起来还张天昊一个巴掌，因为自己不经意同意就狠狠抓着他手腕抓了这么久。
他也可以冷笑着推开自己，然后微微昂着头不去看他，再从嗓子里闷出一句全是刺的话。
但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乖乖垂着头，任由自己胡闹。
雷毅.卡奥斯“循序渐进罢了。”
在张天昊冲出来之前他就知道手腕上的伤又破了，只是这些疼痛还不值得他去施舍注意力，如今他顺着张天昊的眼神看到了自己染血的绷带，但依然没怎么在意，只是淡笑着抬眸看着面前还在发呆的张天昊。
一语惊醒梦中人。
雷毅的笑莫名扎人，他在那双平静的灰色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在遇到雷毅之前还活蹦乱跳、是搜查界“业界标杆”的张天昊在那一刻中被误会的委屈，对双方阵营冲突的无奈，故友相逢时早被浇灭的欢喜，对雷毅身份的怀疑……所有的情绪都消逝而去，他只剩茫然，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萦绕。
——他觉得自己找不回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骄傲少年了。
年少时曾许下的凌云之志终被万里长空席卷而散，自嘲之意肆无忌惮，属于他们的时光、羁绊，一去不复返。纵有所憾，怎能挽？已定谳，终成窾，何以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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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当有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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