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总是来的毫无征兆,遮了耀阳,隐了微光,独留北风狂啸。
红瓦白墙,一室茶香,相视无言自神伤。
长睫微动,半阖眼眸,那被水气晕染出的少有的晶莹泪光也被隐藏下去,毫无痕迹。
余光中出现一抹白色衣角,黑发青年拿起茶壶,淡绿色的茶水倾倒于碧色小盏中,水汽氤氲,竟使他冷峻的眉眼温和了许多。
来人将身上还带着雨水的大衣被褪下,免得这位身娇体弱的爷再出什么差池。
程虞也不拘谨,拾起小盏一饮而尽。
这本来就是程虞自己的地方,她也是为了面前这位自得其乐的爷才在外活动,只是现在他似乎更像这里的主人。
程虞“有消息了,五天后余桧会在酒店活动,似乎是个交易 ”
听到熟悉的名字,青年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三年前那场爆炸只留下了三位当事人,而余桧便是其中之一,那个准备私下交易一件宝物的甲方。
如果想要重新调查那起爆炸,那他就必须要得到余桧。
……
程虞默默看着他,等他紧绷的手指松开,脸上恢复往日的漠然时才悠悠开口。
程虞“打算告诉斯拜德尔吗?”
窗外阴云密布,室内的小灯显得有些暗了,程虞抱臂倚在墙边,顺手关了壁灯,开了顶灯。
那事先为了不刺激眼睛而调好的暖黄色灯光直直洒向靠在竹椅上的青年,他那因为总是隐匿在暗处而看不太清的五官终于在程虞面前清晰明了了起来。
雷毅如今褪去稚嫩的五官依旧并不凌厉,却也绝不算是柔和,鼻梁高挺,唇色偏浅,眼下还有些乌青——长期以来的病痛缠身使他肤色苍白,就显得那一片乌青突兀得很。
当然,如果能忽略那双永远精明渗人的灰色眼睛,那这张脸还是蛮符合“破碎感”或者“孤寂美人”的定义的。
而也就是一张和这张脸神似的画像,曾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前被张天昊亲眼目睹。
那张错误的模拟画像是三年间外界对于寻找雷毅下落的唯一线索。
雷毅.卡奥斯“我和他很熟?”
刚才抓着茶盏的纤细手指因为用力已经泛红,雷毅嗤笑一声,不再理会显然没有搭话的程虞——有的事情他们心知肚明,根本不用交流——起身披了件毛毯就扬长而去。
程虞目送着雷毅上楼,相处了两年她从来不奢望雷毅对她抱有什么好感亦或是情义,虽然看上去是她照顾雷毅,亏得要死,但事实上两个人都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他需要一双对外的眼睛,而程虞需要他的势力。
大衣中的终端突然亮起,程虞微微一怔,有她联系方式的人不多,能拿到她联系方式的更是少之又少。
会是谁呢?
……
雷毅是不喜欢秋天的,亲友相隔,他年少时所有的欢喜和期待都在此覆灭成奢。
惊雷乍起,白光倾泻形如螭,裂空一劈,蚍蜉此来无所栖,再寻所依。
心口倏地一紧,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涌上胸膛,雷毅交叉垂在腿间的手顿时崩起,青绿色的脉搏在手背上蜿蜒,顺着腕动脉流入针织衫,在他单薄的脊背上肆意侵略。
冷汗浸湿了里衣,雷毅单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按住抽搐的额角青筋,劲瘦的腰身也因为抽离感而稍稍弓起。
窗外时隐时现的路灯如鬼魅般映照在雷毅身上,似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数道数不清的梦魇。
……
待乌云渐退时,身上的不适才逐渐消退。
长舒一口气,雷毅将因为出汗而险些和蓝白色床单一辈子粘在一起的手伸向脖颈之间,摸索一番后扯下一串由牛皮绳串着的吊坠。
眼皮有些沉了,汗水顺着鸦羽般的黑色睫毛滴落,又被轻微眨动的眼睛散开。
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但那并不是滑落的汗水,而是一闪而过的金色光泽。
在他被水气弥漫的灰色眼睛上。
月光终于拨开云雾,映在他消瘦的脊背上,照到手中微微发光的吊坠上。
如桃核般大小的吊坠中波光流转,如浪潮般细细涌动,而则平静的外表下却汹涌着足以蚕食他一切的力量,像是静谧已久却仍能一击必杀的流沙。
雷毅养尊处优了五年,在他身上花费的医疗资源都可以拯救n多位癌症患者了,就算是脑浆流一地都不怕的那种。
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虚弱?
为什么放着阳光大道不要,偏要剑走偏锋?
他是心甘情愿步入流沙的“蠢货”,即便世事繁琐,生命中辍,仍盼千帆过,不甘落拓。
他偏要赌这一次,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要对得起十年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