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然竣的到来,打破了我这高中两年维持的宁静。
他租的房子就在我家小区隔壁,每次放学都一起走。我不喜欢吃的午饭他也会多喂上我两口。以前我们喜欢到校外的步行街吃拉面,拉面的味道总比食堂的味道好多了,就在崔然竣毕业转走后我再也没去过。
但今天,我又来了。
崔监工的功劳,我的感冒没几天就好了。现在正有精神的打探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面馆。
“三四年了吧,还没变。”崔然竣走在前面,双手叉在墨蓝色的校服裤兜里自言自语。
“诶你看。”他的语调突然兴奋,拽了拽我的袖子,我也抬眼朝他看去。
他手指一只卧在空桌下的橘猫。那橘猫属实有点丰满,眯着眼,看着正在小憩。
“以前他还是这么大点吧,”崔然竣两手手指拼在一起,比出手机般大小。
“几年不见就变这么肥沃了。”
我被他的用词逗笑,几年前这橘猫还小小一点,我跟崔然竣喜欢边吃拉面边用脚在桌下勾它,我们俩老实了这橘猫也跟着老实,就静静地趴在我们鞋上。现在一看,这橘猫卧人家鞋上久了可能还会血液不循环。
“诶哟小同学来了。”面馆老板兼服务员朝我们走来。
他年纪有点大,两只细长的眼眯在一起,看起来有点奇怪,以至于我差点没有认出来他就是当年接待我和崔然竣的人。
“是秀彬吧,好些年没来过了啊。”老板说着话,目光向我投来。
我对于老板还能认出我来这件事深感震惊,两年了,我没再踏进这里半步,而老板却将我记得清楚。
我赫然点点头,“您还记得我啊…”
“记得啊,当年你跟这小子,”他抬起胳膊拍了拍崔然竣的肩,“每天中午都来这吃面,怎么会不记得。”
我笑了,他也在笑,一直看着我笑。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不来了,就这小子还断断续续往我这里跑,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你看现在...”
老板说到结尾的时候空气中有一丝丝僵,崔然竣像是在掩盖着什么打断了老板接下来要说的话。
“叔,两碗面,就上次那个。”他推了推老板的胳膊,另一只手牵着我的袖子走到了空位上。
我反应慢,笑容还挂在脸上,心里却有着一万个为什么。
什么叫做他还断断续续的往这跑。
他往哪里跑,他都转学了还往这里的面馆里跑?
我实在不解,老板在后厨的时候,我就一直干瞪眼他,一句话也没蹦出来。
“你怎么了?”坐我对面的那个人开口说话了。可我还抿着嘴没吭声,好像跟没听见一样,但实际我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
初一开学,我背上了母亲给我买的双肩背包,那个书包很大,除了装日常需要使用的书本外还可以塞入很多面包。
于是我用我随手带的面包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那天阳光很毒,空气异常干燥,我套上了学校提前定制的校服准备出门,可就当我穿好一只鞋后发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我养了一只刺猬,叫做桑葚。今天天气太干燥了,昨晚才续上的水应该撑不到事今晚,一次性放太多水有风险。
本来可以提早出门,却因为这件事晚了几分钟,我把那个自动续水的机器翻了出来,一直没用过,嫌麻烦,嫌鸡肋,现在居然还为它浪费时间,但凡我少一点耐心,那天我可能就揣着刺猬去学校了。
一切准备就绪,我出了门。
路上一个像学生的人也找不到。
“迟到了啊……”我这样想。
我小跑着前进,心里一万个郁闷。
可就在小路拐角后,那学校的伸缩门已经闭紧,石阶上还坐着个人,低着头,用鞋磨着坑洼的阶梯。
周围一切静悄悄的,除了远处马路的鸣笛声,还有树上细微的蝉鸣声。
我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那个少年。
他也迟到了?真是同病相怜。
可那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头。 两秒后准确的定位到我的位置,同时脚上的动作也停了。
他乌黑的头发遮了眼,脸蛋挺漂亮跟个小女孩一样娇柔,只是他嘴角降下的角度看起来有点惹不起。
我下意识的想要躲起来,毕竟现在有种偷窥别人被发现的感觉,但我的鞋底像是抹了胶,移不开。
“喂!”那人叫了一声。肯定是冲我喊的,都对上眼了。我疑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过来!”可能真是头发挡了眼,遮住了目光,他用手指挽住了一侧的头发。
啊...这表情有点装。
我走了过去,但仿佛面前这个人是个猛兽,下一秒就能将我吞下,走得异常慢,直到他忍不住性子了。
“你在这上学?”他也站起身,同时我走到最下面的一层阶梯,开始迈步向上走。
我“嗯”了声,抬头看他。
他站的台阶比我高上两节,但身高却没差到哪里。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比我矮了半头,体型也不如同龄的男孩般强壮。但他体态极好,瘦瘦高高的,不是那种营养不良,家庭经济不好的男生。
反而...他有一种高高在上,小少爷的狂妄不羁。
“能不能让人把门给打开。”他侧头,看向伸缩门。
“不能。”我斩钉截铁的说。
初中刚一开学就迟到,啧。
我咂了咂嘴,从包里翻出那袋面包。现在这个点应该在上早自习,早自习下课了应该就会有人注意到门外锁着俩小孩了吧。
还不如现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面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我就自顾自的坐下台阶,从包里翻出一本模拟试题。
等等,好像忘了一个人。
我嚼面包的嘴顿了顿,慢慢转过头。
!
那人就蹲在我身后,不知道蹲了多久了,吓我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模拟题扔出去。
“你干什么?”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鼓鼓囊囊的说话有些不清楚。
他没说话,嘴角的弧度不见收,越来越上扬。他唇红齿白,皮肤还白皙透亮,好像还打了挺多耳钉的,我没看清,因为他一直盯着我,盯着我手里的面包。
最终僵持不下了,我又翻出一袋扔给他。
“谢了。”真自来熟。
我不满的哼了两声。
“你叫什么。”我听见他拆开塑料包装,说到。
他就坐在我身边,除了面包香我还我还闻到了淡淡的薄荷味。跟今早刷牙的牙膏一个味道,但不是从我身上传来的。
“崔秀彬,”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将包装袋塞进书包侧兜,“你呢。”
他先是两秒没说话,然后才道:
“崔连准。”
-
吃完了面,我们在步行街上转了两圈。
他走在前面,个子也赶了上来,可在我看来还是矮矮的。
“秀彬呐。”他喊我,肯定没什么好事。我顺着声音看去。
有一辆专门买薄荷牙膏的小车停在路边。
“你吃吗?”崔然竣掏出手机晃了晃。
“不要。”可能真是条件反射,多年后再见它我还是不着边的讨厌。
他敷衍的应了我一声,拿出两盒薄荷冰淇凌。那盒子比之前买过的大了一倍,量也大了一倍。
“我不是说我不吃吗。”他扫完码,提着两盒冰淇凌走过来。
“谁说给你了,两盒我自己的。”
啊???
“哦行,等你肚子疼了我可不给你送药。”这话像是脱口而出,照做以前,再普通不过的内容和语气现在却变得很奇怪。
哦,正常。
都几年没见了。
他拆开冰淇凌,和我并肩走着。我拿余光瞟见他苹果肌笑的拔高,头顶的头发一颤一颤的。
“秀彬,你这几年想我吗。”他先是安静几秒,之后期待的说。
换做以前,我肯定会脱口而出“想”,但今天,我先是被他问了个措不及防,后来才缓缓的寻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呢?”我还跟以前一样,喜欢把话题抛给他,他挖冰淇凌的手顿了顿,然后抬头。
“想啊。”一双水蓝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就连语气都娇作了几分,“可想了。”
我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我的心脏一下下颤着,伴着一阵阵耳鸣,大脑像是开了防空警报,良久:
“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想你..
—————
近期我和崔然竣独处的时间太长了,隔壁那俩都来凑热闹了。
“崔秀彬你怎么回事。”崔杋圭扒着我们班的门框,向教室里东张西望。崔然竣就埋头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也没敢大声说话,显得小心翼翼。
“什么怎么回事?”
“我说你跟崔然竣怎么回事,你俩恨不得能粘一块是吗。”
“......”有吗?
我跟崔然竣呆在一起的时间有那么长吗。
“有啊,你们班我不知道,反正我看到你的时候他就一定在你旁边。”
“...?”啊,那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不奇怪,他没来的时候你非人勿扰,他一来了你怎么变得立马比平常有活力劲。”
“我靠不是你...”我气笑了。
“你在想什么都写脸上了你懂吗。”他恶狠狠的说,“崔秀彬你发情期了?”
?
“你有病?”我差点一拳砸上去,心中一万个草泥马飞奔过去。
“说真你有点不对劲,”他掂了掂脚,手臂勾住我的脖子。
“...哪里不对劲?”
“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
不知道什么时候崔然竣已经把头抬起来了,现在正支着胳膊朝我这里看,脸上挂着一丝魅笑。我眸子一震,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