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晴是跑下楼的。
杨锦天依旧像当时春节那样,站在门口看着她。
温晴跑到杨锦天面前,她已经大口喘着粗气,正在原地休息。
杨锦天看到她来了,微笑:“你来了?”
温晴说:“你找我什么事?”
杨锦天说:“我来给你讲故事的。”
温晴心里想,是你姐夫的故事,还是你前女友的故事?
等温晴平复完,他们坐在一旁的楼梯前,一前一后坐着。
温晴双手托着下巴,问他:“你可以说了吗?”
杨锦天说:“你真的要听?”
温晴说:“我困了,想睡觉。”
杨锦天淡淡地说:“刚刚你是不是看到三个电话?”
温晴辩解:“我不知道。”
“刚刚那个电话,是我前女友,叫周迪。”
温晴没想到母亲的话那么快就应验了。
只是这个速度,堪比火箭发射。
杨锦天缓缓地给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温晴全程托着下巴听着,夏天的微风轻轻吹着彼此的头发,微微动着。
杨锦天讲完,他说:“我从头到尾没骗过你。”
温晴颔首:“那我问你,你回电话了吗?”
杨锦天摇头:“我刚刚给老张睡下了,才看到她给我打了六个电话。”
“回一个吧。”温晴说,“她应该是想你了。”
“不回。”杨锦天语气严肃,“都过去了。”
温晴不懂前男女友的纠葛,所以她没有再说话。
她只知道,杨锦天在这一方面已经做的非常好了。
她趴在膝盖上,静静地不做声。
杨锦天从后面抱住她,问:“你想让我怎么解决?”
温晴表示:“我不会,我不知道。我没有前任,我不知道怎么解决。”
杨锦天说:“她在深圳,应该不会来北京的。”
“你现在对她还有想法吗?如果有,我觉得我可以走。”
杨锦天有些恼火,声音有点大:“我现在只喜欢你啊。”
“真的假的,不要骗我。”
“真的。”杨锦天下了一个阶梯,继续抱住她:“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
温晴声音不紧不慢:“杨锦天,我们这几天除了上课不要再见面了。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要好好解决的。毕竟,好聚好散,你说是不是?”
温晴扶着扶手站起来,逐渐离开了杨锦天的身边。
温晴其实很相信杨锦天。
她只是给了他几天时间,希望他能好好解决这件事。
回到宿舍,她就把电话关机了。
洗好澡,她靠在床上,问温澄:“姑姑,你知道杨锦天的前女友吗?”
温澄看着线上小说,一边回复:“知道一点,但不是很多。只记得,她是北师大的。”
“你说说。”温晴感兴趣了,“我就想问问。”
“我其实没见过那个女生长什么样,我只听我爸爸讲过。”
“叔爷爷见过?”温晴觉得奇怪,“什么事啊?”
温澄告诉她,在过年的时候,杨锦天跟那个女的在温让的书店见面了。
具体什么话,说了什么她就不清楚了。
毕竟温让没有八卦的习惯。
“是不是咱们约他去美食街的那一天?”
温澄思考了一下:“好像是。”
温晴后知后觉:“我就说,为什么他那一天穿西装呢。”
温澄说:“我觉得杨锦天应该是体面人,他能当天把这件事解决告诉你,我觉得他真的认定你了。不像有些人,一直拖,一直拖,最后两败俱伤。”
“我就是给他几天考虑。虽然我没有前男友,但毕竟杨锦天这么好,是个女孩都会想吧。毕竟世界这么大,遇到这么好又不能相守的人,一定意难平吧。”
温澄却笑了:“这有啥的,世界上更多的是我和张浩那种。”
温晴盖着被子,侧身思考:“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脑补出那个女孩子的样子。”
“很正常。”温澄继续说,“毕竟这事儿不光彩。”
温晴看着左手手腕上的手链,她能感觉到杨锦天没有说谎。
此时的杨锦天,靠在刚刚那个地方的扶手上,终于给那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去。
“周迪,是我,杨锦天。”
电话那一头的周迪像是哭了,又好像是喝醉了,反正杨锦天猜不出来状态。
“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我不想再跟你联系什么了,你明白吗?”
“我和那个男生相处了,我觉得不行。”
“那就不行。反正我不会回头的。”
“杨锦天……”周迪叹气,“真的一点也不行吗?”
“NO!”杨锦天语气很严肃,“一毫都不行。”
“她就这么好吗?”
杨锦天听到这个问题,就想起了姐姐。
姐姐曾说,陈铭生断了一条腿她也不介意。
“好,这辈子我认定了她。”
周迪也不是强闹的人,她微微颔首,接着又把杯子里的酒喝了进肚子。
“杨锦天,今天是第一次给你打电话,也是最后一次。”
杨锦天从电话那一头,听到了杯子碎裂的声音。
“我希望你能体面,我也希望我能圆满,可以吗?”
杨锦天从未说过这些请求,但这一次,他只为了温晴。
“可以。”
周迪有些微醉,但也还好她在公寓里,所以没有多大动静。
“祝你幸福。”
杨锦天默默地挂了电话,同时把这个电话从手机记录里删除。
删除,就是最大的体面。
他永远也不会因为所谓的私事拉黑一个人。
挂完电话,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
对面的张浩已经呼呼大睡,而他的思绪再也睡不着了。
为什么……
偏偏在温晴的生日给他来了这么一个大悲哀。
他想着,给温晴打了一个电话。
然而温晴关机了。
他又打电话给了温澄。
温澄接了电话。
“她睡了吗?”
温澄看了一眼旁边的温晴:“睡了。”
温澄起身去了阳台,看着对面的303也依旧亮着灯,说:“怎么样了?”
“说完了。”杨锦天语气也很平缓,“我不会放弃她的。”
“她,是你那个前女友,还是谁?”
“温晴。”
“好,我知道。”温澄笑笑,“我爸果然没看错你。”
杨锦天讪笑:“怎么,我上次去你爸爸那,还被他看中了?”
“你不要犯浑哦,我爸爸只是说你这件事这方面做的,比大半个男人都要靠谱。”
“我差点忘了,温先生是你的爸爸。”
温澄说:“我这个小侄女,在我眼里,她的好处就是她可以把心里大家都觉得含蓄的地方说出来。就好比……她看到一个需要帮助的残疾人,她会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她会尊重他们给予他们的体面。以前,她住在医院,有一次和一个车祸的小朋友住在一起。那小朋友没了右腿,有幻肢痛。她就天天给人家安慰讲故事,其实她自己也有支气管炎,但她还是坚持戴着口罩去帮助小朋友。那个时候,小朋友在病房天天哭,她就天天在一旁安慰他。人家都说中国人要含蓄,要内敛、冷情什么的。大概是她从小跟随母亲去看各个地方见到各种案子和当事人,在医院里住院跟着父亲看着各种病人,所以她共情能力都特别强。她很细腻,也很小心,甚至带着一丝美好。我们都愿意守护她这份美好,我希望你也是。”
杨锦天笑道:“怪不得。我们去山西那会儿,看了一个电影,是巩俐和张艺谋演的。具体叫什么我忘记了,总之哭得梨花带雨。她说甚至背着书,我都不知道哭点在哪。我只觉得在片尾,居然可以下坑看兵马俑,而她只关注着张艺谋的嘴型和眼神,哭得不要不要的……”
“你说的电影,是不是《古今大战秦俑情》啊?”温澄也笑了,“这是她看过的第二次了。”
“第二次啊?我以为她看的是第一次呢。”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很喜欢去二手市场买书?”
杨锦天想了想,回应:“有,她说过。她说这部电影的小说,就是在二手市场买的。”
“那本书小说叫《秦俑》。我还记得,那个电影是他们的钟祯舅舅放的,说是带我们体验爱情。那一晚,我和她、温故和舅舅一起看。我们都看着蒙天放,韩冬儿,他们在烈火之中,冬儿穿着那一身红衣,真的很漂亮。我们都在说,为什么不老药那么大,唯独她,一个人抱着纸巾哭。我们问她为什么,她说:‘冬儿这辈子只能是冬儿,下辈子她只能是别人,而蒙天放只能是蒙天放了。’……”
“什么时候看的啊你们?”
温澄想了想:“是他们高考的那一个暑假。”
杨锦天却笑了:“不过我看了她那个模样,像是没看过一样。”
“是啊,她就是这样。她可以很好照顾到身边每一个人。她很容易共情,对方说了什么话,她都能记得很清楚,哪怕是一个很细微的举动。所以她画画的时候,她会观察你们的微表情,为人想,为人考虑,还会改善自己的应变反应,甚至照顾到对方情绪。”
“那也是你哥他们教得好。”
温澄却说:“他们没有教。我堂哥说,大概是她从小在医院里长大,看遍了生死,看遍了冷暖,心也就热了。”
说到这,温晴起来了。
她是起来起夜的。
她默默地推开阳台门,看到温澄在打电话:“姑姑,你在跟谁打电话呢?”
杨锦天听到她没睡醒的声音,笑了。
印象里跟她睡了几天,她好像都没有起夜的习惯。
大概是,他给足了她安全感?
他说不上来,只是听了温澄的话,他更加珍惜这眼前的小丫头。
毕竟在杨家这样的客气关系,他是真的感觉不到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姑姑在跟同学说电话呢,他也是有病,大半夜让我整理报告。”
温晴颔首,一边打开洗手间的门打开灯:“嗯……我去上个洗手间。”
“去吧,小心点啊。”
“嗯。”
只听门关上了,杨锦天继续说:“我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其实没有什么了。我记得上次你说,你姐夫……”说到这,温澄的声音压低了很多:“你姐夫,断腿……是真的假的,还是你开玩笑的?”
杨锦天一怔:“我没有开玩笑的,是真的。但我不是很喜欢我姐夫,不过这一次在火车上,她倒是有点介意我说。”
“你说什么了?”温澄挑眉,“你是不是觉得,你姐跟你姐夫在一起,是你姐夫有利可图?毕竟你们家那么有钱,你姐夫怎么会选和甘愿跟你姐姐在一起,是不是?”
温澄果然是明白温晴的,也是明白杨锦天的。
杨锦天嘀咕:“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说我不喜欢他,甚至……说他不在场,说了也没关系。”
温澄叹气:“你没有尊重你姐夫啊。”
“那他跟我姐在一起,难道不就是那五千块钱?”
温澄听过杨锦天说过这个故事,她冷冷回复:“那我问你,你姐让他赔偿了吗?”
杨锦天说:“我不知道,应该赔了。”
“你不知道你乱说个什么。你毕竟也是个老师,不要这么幼稚。”
幼稚……
确实幼稚……
其实比起幼稚,这事情也是杨锦天的心病。
“还有,你以后在温晴面前,不要给你姐夫使绊子。你姐夫肯定不想断腿的啊……要你,你愿意啊?”
就像陈铭生那群朋友,如今提起这件事,也是一块大心病。
与此同时在沈阳某饭馆,一个男人颤巍巍站起来,参加所谓的老友聚会,也在说这件事。
“我告诉你们,我有个朋友……以前,被讹了五千块钱。”
“那五千块钱,最后还让他娶到了老婆。”
“他老婆,可有钱了。开的是捷豹……”
男人喝着酒,他老婆还在旁边劝:“宋辉,不要再说了。”
男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说:“有些人,就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思想。”
其实在场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件事。但因为男人已经是派出所所长,所以大家并没有说什么话。
在场还有三四个小警察,问:“什么思想?”
“残疾……她们都喜欢残疾……”
男人的老婆脸都白了,连忙赔罪:“对不起啊,宋辉今天喝多了,你们不要乱想。”
小警察望着一旁的稍稍大一点的警察问:“文警官,真的吗?”
稍大的警察没有回答,而是很小声地回应:“那是庸人才干的事儿。你们不懂,就不要乱说。”
那一晚,好像南北两方的人都没有十足的睡意。
杨锦天思考着温澄的话,文磊看着宋辉在一步步喝醉。
谁都醉了,谁也都没醉。
朦胧的夜色里,温晴睡着了。
梦里,她真的梦到了多年未见的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还是昔日的模样,对着她说:“晴晴,生日快乐。”
她哭湿了温澄的枕头。
只是梦里人再也不会回来,而痴傻人正在梦里与他们想见。
杨锦天再次拿起一旁的烟盒里的烟准备点烟。
烟在点燃入火的那一刹那,他又用手掐灭,放入了一旁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