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世允续上第三杯清茶的时候,一阵风打破了宁静。
当时的他坐在看台下,还在看着前面的戏子唱大戏。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新来的花旦。
花旦照理说是活泼灵巧的,而这一个花旦却显得沉静端庄。
那阵风,把戏院的大门给牢牢关起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那阵风吸引住了。
北世允,边城之中的北门世子,二十三岁,手持玉扇,腰间别着一把刻有龙纹的刀。
他身穿着一拢齐腰衫,玄纹云袖,坐在位置正中央,听着曲。
他坐的如同一口钟,静静地用手势示意花旦继续。
那股风,来的并不是时候。
那股风,绝对不是来自大自然的力量。
花旦还在台子上唱,而身后传来一阵骂声:“哪来的叫花子,给我出去!”
北世允一脸凝重,从腰间掏出一把刀,把刀从刀鞘中拿出,随后用力地朝后一击。
那刀扎在了漆黑的门,且刚好扎入了那说话的人毡帽上。
“废物,小北爷在这听曲,你居然在这说话?”
小厮的声音很小,他又把刀小心地拔出,还对那人说:“你看到了吧,这把刀,再下一寸,你眼睛就瞎了。”
那人哆嗦:“小北……北爷……我不知道。”
“你叫叫花子,能不能结束了再叫?”
“不关我的事,那个叫花子一直扯着我。”
“那你也要小点声,小北爷的名号,你可知道?”
那人不敢再说话,只敢拿着刀,小心翼翼地朝着北世允过去。
路线虽然短,但那人走了很久。
众人情绪都极为紧张。
望着那人,一步步走向北世允。
北世允察觉到了,用手势先示意花旦停下,然后说:“你先退下吧,今天辛苦了。”
他又吩咐小二:“小二,给一锭金子交给这位姑娘。”
小二擦手答应着,然后说:“如玉姑娘,你今天赚到了。”
北世允又道:“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那人慌张得很,觉得他又冷又无情,基本看不到情绪。
周围的人慢慢散去了,而北世允依旧淡定饮茶,他一把拿下刀入了刀鞘,然后问:“知道错哪里了吗?”
“小,小的,打扰爷,听曲了。”
“不是这个。”
北世允并没有看他,而是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将刀拿出,慢慢地擦拭。
他的声音带着磁性,中气十足,像是严肃,又像是刻板,也像是轻松。
反正,让人猜不透,也摸不透。
“那是……”
“你刚刚怎么说话的?那只是个叫花子,你何必为难他?而且,叫花子怎么了?叫花子不是人了?”
“是……是……但您在听曲,我……”
“我告诉你,下次再被我看到,你就可能会死在这把刀下了。”
那人吓得跪下。
“我告诉你,这把刀,可没杀过人。你可别逼我……”
说到这,北世允拿着刀鞘,抵住了那人的脖子。
“可明白了?”
那人慌得尿裤子,连忙求饶。
“明白。”
北世允起身,将玉扇打开,留下银子。
木门而开,周围又恢复起了热闹。
那人留下涔涔汗水,显然是被吓到了。
北世允,出生在边城的北门世家。
北门在边城已经有十代。从第一代起,边城就是他们管辖的地界,世世代代都为其驻守。
北世允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家庭,众人皆羡慕他有个好家世,女人踏破门槛,他却连手留余香都没有做。而是自顾自地做着他所谓的少爷位,到处饮茶、喝酒、谈天。
他从不留情,而从来都有在留情。
这两句留情,并不是一句意思。
他并不像他那个注重事业的父亲,也不像他那玩世不恭的叔父。
反而,有一种中间的意识。
北府离戏院不远,大概三条街。
还没到家,他就能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这是他娘胎里自带的技能。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能听到属于家人的脚步声。
这一阵脚步,只有她有。
等他抬头,一个穿着一身浅绿色齐腰襦裙、梳着随云髻的十七八岁少女站在他面前。
那少女眼眸似水,乖巧可人。但美中不足之中,只会咿咿呀呀,不会再多说话。
“心儿,慢一点,哥哥没看懂。”
少女又开始摆弄着手语,像是在说:“哥,你回来了?今天的戏,好看吗?”
少女是北府二小姐,北世心。
是他的同母妹妹,可惜年少便哑,只有哥哥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亮。
“你要是喜欢,下次哥带你去看。”
世心点点头,但拍了拍哥哥的肩膀,继续手语:“可是,娘不让我去……她说了,女儿家不要出门。”
“娘哄你呢,怎么可能真的信。”
世心还在比划着:“真的吗?那我要跟叔父说。”
在世心的眼里,叔叔就是自己的父亲。
无人能够替代,也无人能够补足。
“心儿,我们回去吧,娘今天该出门了吧?”
世心点头,又开始摆弄:“娘还没有回来,她今天在庙里。”
既然母亲不在家,北世允吩咐下人,可以准备给二小姐晚饭了。
世心平时爱吃炸物,因为这个问题,母亲已经跟他交涉很多次。说是妹妹年纪小,不要给她吃那么多炸物,会伤喉咙,而且也很难好。但世心不听,一心求哥哥,最后世允才偷偷说:“可以是可以,但每一个月只能吃一次,那一次就是母亲不在家的时候。”
炸物端上,世心一边吃,一边示意哥哥吃。
“哥不吃,你吃。”
可世心还是给他递了一个小鸡腿。
“哥哥,吃。”
她示意世允张嘴,世允拗不过妹妹,只好吃了一两口。
北家人除了叔叔,其他人就如同冰冷的冰块,基本没有丝毫生气。
除了一年到头不着家的父亲,还有一个一年到头不怎么见到的母亲。
北世允有时候真的替他们累。
这种累,好像从他打娘胎的时候就开始了。
本以为妹妹的出生能够缓解,但好像没有什么用。
在妹妹出生前,他偶尔还能看到爹娘的房间总有两个影子。
可是妹妹出生后,娘搬入了家里的佛堂,父亲也不着家了。
家里只有叔父。
叔父说,那叫夫妻生活。
北世允才不认同。
叔父曾说:“同床异梦,你懂吧。”
这下懂了。
他把玉扇收好,将那把锋利的刀拿了出来,又开始擦拭。
这是他十八岁那一年,父亲交给他的。
“这是我们祖传的刀,你拿着,将来说不定有用。”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他们家,曾有四大兵器。
分别是:西剑、东刀、北斧以及南轩辕。
西剑曾在多年前丢失。
因为西剑的丢失,父亲被家里的长辈责罚了好几天。
这四大兵器,是他们家镇家之宝。
一器丢了,这可是头等大事。
但父亲毫无所谓,而是说:“我负责再做一把就是了。”
然而西剑的材料已经绝尽,如今想做一把一模一样的,显然是痴人说梦。
世心吃完,又用手语说:“哥,我吃完了,你吃。”
世允低头一看,里面的东西已经空了。
再一抬头,妹妹朝着自己笑,随后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