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睁开眼睛。
“那个孩子走了?”在他的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样响起。
“嗯。”朝闻道回答。
抬了抬眸子,看向头顶上的夜空,跟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样,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一切都跟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变化。朝闻道伸出手来扶着额头,然后轻轻摇了摇,“屏殛,我离开了多久。”
“十分钟?”屏殛从对方身后递过来一瓶汽水,朝闻道伸出手来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东西,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你做事倒是快,那个孩子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你还真忍得下心来把他就这么给送走。”屏殛这样说着,从身后绕到对方眼前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伸出手来把手中的汽水打开仰头喝了一口。
“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朝闻道说了这样一句有些无情的话语 。
这确实是他的主观感想。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把它制造出来,他是你创造的人物,本来应该属于你的故事,但是现在又被你亲自送走了,”屏殛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他似乎并不能理解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好像一个作家,写着一本你想要的故事,然后该死的角色就这样死去,一个接着一个。”
他用了一个很恰当的比喻描述着朝闻道身为虚构史学家的一生——或者不能称之为一生,应该说是前半生,毕竟这个家伙还没到死期呢,不能用一生来形容他。
“你很闲吗。”朝闻道看着对方一眼。
“每次别人说什么话让你觉得是对的,但是你自己不好意思承认的时候,你都会用这句话来反击对方,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就没变过,真不考虑考虑真诚一点?”屏殛笑了,手中的饮料晃了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朝闻道没说话。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他们此时还在罗浮仙舟,距离饮月之乱已经过去的百年时间——仙舟罗浮的将军景元并没有查询到当初是谁带着逃犯丹枫离开的囚禁之地,所以,朝闻道到现在依旧还是罗浮仙舟的贵客。
当然了,朝闻道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他知道自己还能保持着现在的这种地位在罗浮进退自如,那都要多亏景元将军睁着眼说瞎话的能力。
“屏殛,”朝闻道敲了敲窗台,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觉得虚构史学家是什么。”
“嗯?”屏殛回过头来看着对方,“你自己身为虚构史学家,本人应该比我更加了解这种问题,你就不要来问我了吧,我要是说错了,岂不是要被你笑话。”
“你说你自己的感觉就行。”朝闻道说。
屏殛看着对方,然后叹了口气,“全宇宙对你们这一伙人的评价都是一样的,信奉神秘的使徒,摧毁宇宙的恶人,虚构一切的作家——他们的感觉跟我其实差不多。”他毫不犹豫的这样评价,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友人就是他们的一员而手下留情。
“是吗。”朝闻道说。
“嗯。”屏殛点了点头,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对方判断着对方此时在想什么。
“埃瑞卡洛斯,他就好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朝闻道依旧还是背对着自己的好友,将自己的脸正对着月光,在光芒的映照下一片惨白,“他会说会笑,就跟普通的人类一样,我把它塑造出来,给了他一个本来不应该存在的身份,然后有了现在的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虚构的。”屏殛说。
“等他知道自己是被虚构出来的时候,他这段短暂的生命也结束了。”朝闻道说。
屏殛看着对方,将自己手中的饮料喝完然后放到了桌子上,轻轻的笑了笑,“我猜你有什么想说的。成为某一种身份,并不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你有权利选择是否要结束——如果你想的是我想的那样的话,那我支持你,以咱俩多年老友的身份。”
朝闻道没说话。
月光依旧如此皎洁。
许久之后,他背对着自己的好友,点了点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