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的黄土塬上,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漫天飞扬的尘土覆盖了整个山头。在北山的另一边,悠扬的锣鼓声渐渐传来,回荡在这片寂静的山谷之中。万俟村那些辛勤劳作的老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侧耳倾听着这来自远方的鼓乐之声,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慨与思绪。
在距离万俟村不远的南山脚下,那一排排宛如馒头般的坟丘,仿佛是昔日为他人祝寿时所献上的寿桃,整齐地矗立在那座看似并不巍峨的山头之上。在这静谧得令人窒息的山谷中,唯有那些割草老人间的低声交谈,打破了这片宁静……
刘德凯弯着腰舞动着他那手中的铁镰,而此时其他老者见状便调侃到:“老五,你这干活的速度真是不减当年啊,想当年,咱队里喂牛,你这割草的速度就从来没有蛮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是宝刀不老啊…”这时候的刘德凯便自嘲到:“唉,老咯,不中用啦,活干的腰疼,一晚上躺下去,我那腰跟锥子锥似的,疼得我睡不着啊,唉,好容易睡着咧,又梦到咱队里那些殁咧滴人,梦到我和他们一起在砖窑烧砖捏瓦,前天梦到我二哥,他这人,还是老样子,嘻嘻哈哈的,跟我托梦,说了一些自己和年老人的日常,后面又说自己没衣服穿了,唉,这不,马上就寒衣节了,还得买点纸裱,看看自己的年老人嘞…”
而这时候,同村和刘德凯同岁的刘欢城(外号叫欢子)说到:“要不是老五说,我都忘咧,今天都九月廿四了吧,(农村人一般都是按农历记月)纸裱我还都没买呢,咱这几个老伙计如今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咱们现在割草的这个滩听老一辈人说叫那个什么滩来着,唉,如今岁数大了,老记不住东西么…”
这个时候的欢子,只见他把手中的铁镰放了下来,从口袋中逃出一袋烟叶,很娴熟地卷了一支旱烟卷抽了起来,而此时的众人见状,便劝阻到:“欢子啊,把烟掐咧,山里抽烟,怕着火呀,这山里枯木落叶那么多,一燎就着一片啊,到时候老仙人都得跟着遭罪嘞…”
只见那欢子苦笑着摆摆手说到:“唉,哪有那么寸啊,我如今年岁也大咧,婆娘都殁咧快四十年了,娃娃嫌我脏,唉,活滴破烦的,想做一口吃的,结果,人家娃娃连灶房门都插上咧,唉一天天的,饿肚子呢…”而此时的众人听罢后则纷纷安慰着,和欢子关系不错的刘耀辉则安慰到:“老伙计啊,壬庚这娃娃都这样,唉一群白眼狼么,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啊,咱队里马上就通电咧,你不想看看嘛,人呐,总会有各种的不悦和烦恼,咱别往心里去,开开心心的哈,别老让自己破烦,顺顺心心的。咱这一辈子不就结束咧嘛…”
人行一世,也就区区三万来天,开开心心地活好每天,烦恼别往心里搁就行了,心,本来就拳头那么大,要是被不开心和不顺心给装满了,那,原本绚烂多彩的人生,可不就变得一片黑嘛,疯子有疯子的活法,咱也得有自己的活法,以前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的,如今好了,最起码不愁吃穿了,咱忙活了一辈子,也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块地咯,想种点啥就种点啥,多好。
而这时候的欢子终于平复了情绪,而他手中的烟也抽的差不多了,于是,他便踩灭了手中的烟蒂,便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铁镰,而这时候的刘德凯看着远处那座孤立的坟头便感叹到:“死人滩死人滩,活人入滩难出来啊,想当年这里以前打仗,可死过不少的人啊…”
在刘德凯感慨良多的话语结束后,诸位长者纷纷放缓了手中的动作,仰首凝望那连绵不断的群山,以及半山腰上黑沉沉的、深不见底的窑洞。此刻,他们似乎领悟到了这片滩头的真谛。而刘耀辉则在心中叹息道:“唉,我那可怜的孩子啊。你若还在世,或许也已拥有了属于你的家庭吧……”
在那山头的另一边,锣鼓之声愈发清晰可闻。生性酷爱戏曲的欢子不禁赞叹道:“此曲之美,令人陶醉。听其口音,似为陕西咸阳之地所传,可见陕西戏曲之魅力独具。而这首曲目,仿佛让人听到了《金沙滩》中杨继业老将被困两虎山,最终撞李陵碑而英勇就义的悲壮之歌……”
这时,众人则纷纷调侃到:“戏匣子,你这辈子。尽研究唱戏咧,以前咱大队里谁不知道你能吼两段,要不,借此机会,给咱后两嗓子,以前你爱唱戏,咱队里,多少妇女们都想和你学两段呢。结果,你还不给教,我这几个老伙计现在就是你的观众。你就给咱吼两嗓子解解闷呗…”
被众人硬赶鸭子上架的欢子见自己马上下不来台的时候,便无奈地地应答者众人,只见他说到:“那各位老伙计想听哪出戏啊?这时候的刘德凯便说到:`那就唱老一辈人最爱唱滴《二进宫》里的<黑叮本>吧’。”
这时候的其他人,放下了手中的镰刀,坐在那山峁之上,而欢子也是瞬间摆起了戏中徐延昭的台架子,只见他这时候用那雄厚而又嘹亮的嗓子吼着,而旁边也有一个喜欢唱戏的老者便搭戏,和欢子一起吼道:“徐:五更三点月昏黄,杨:明星朗朗出东方,徐:架上雄鸡连声唱,杨:大明朝臣五更忙,徐:祖先的铜锤怀中抱,杨:象牙笏板压胸膛,徐:转面叫声杨老将,…”众人便沉浸在这二人带来的愉悦氛围之中…
他们几个人,很自觉的用手在地上打着节奏,而唱戏的二位似乎也忘记了心中的不悦,只见他们唱着唱着。便把那平时里用来干活的镰刀拿了起来当起了戏中的道具,这时候的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青春年少一起割草挑粮的时候,他们那嘹亮地嗓音,和从远处传来的那若隐若现地板胡竟然莫名地叠加在了一起,而他们几个人,便继续地聆听着他们二人带给自己这短暂而又简陋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