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模糊的回忆里，那待他向来宠溺的大师兄溯风转了转手中的匕首，在他崇拜的目光下，将匕首潇洒地归鞘。

“师兄总是你这样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溯风微微一笑，目光看向远方遥望着记忆中的夕阳，好像声音也随着目光飘向了远方似的：“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你这是在消遣我吗？小心我回头告诉师父！”

谁料溯风没有向往日一般告饶，而是依旧笑着。

“总觉得大师兄你今天怪怪的，说吧，你把我叫出来要做什么？”小霜然嘟了嘟嘴“莫不是又要叫我替你求师父吧？”

溯风一笑，他揉了揉霜然的小脑袋：师兄要去执行一个很艰难的任务，要走很远的路，要去刺杀一个很强大的敌人。临走之前，师兄我想要再多看看你，免得在路上我会太想你。”

“很强大的敌人？”小霜然抬起头来，神色中流露着担心“这件事情师父知不知道？”

“或许会知道吧”溯风摇了摇头“但我其实不想让他知道的。”

“那让我和师兄你一起去！我会给师兄你帮忙的！”

“你呀，不要胡闹了！”

溯风伸出手指，点了点霜然的鼻尖，语气中满是宠溺“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和师父学本领，等你成长的和师兄一样强大的时候，你的作用才会更大。”

“那...好吧。”

听过溯风的话，霜然仔细的想了想，也觉得溯风的话不无道理。连大师兄都觉得困难的任务，即便他想帮忙，也帮不到什么。

想到这儿，小霜然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垂头丧气的宛若经霜的茄子：“那我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霜然抬起了头“你为什么不想要告诉师父？”

“师父年纪大了，经不起太多离别了。所以想想也就算了。”溯风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无奈。

霜然赞同的点了点头，脸上神色也满是难过。

好了，我们不聊这个，说点开心的话题吧。”看着霜然越来越皱巴的脸蛋，溯风展颜一笑，伸手拿过了方才归鞘的匕首，他半蹲下身去，握住霜然的手腕。

霜然盯着溯风的眼睛，正欲说话，却见那柄匕首被后者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上。

“这柄匕首，本来是想在你生辰之时送你的，但此番一行，恐怕我是会错过你的生日了。索性便提前送给你。”他对着霜然狡黠地眨了眨眼“是秘银的，可千万别让那群老头子知道了，不然会被他们抢走送他们徒弟的。”

听了这话，霜然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随后他便把匕首揣进怀中，又压了两下，而后他满脸笑容的看向了溯风：“谢谢师兄，我...”

没等霜然把话说完，一双坚实的臂膀就将霜然揽入怀中。

宛若晚风般和煦的声音里有着长大后方才的听懂不舍与哀痛：“我不在的时候，要照顾好师父，更要保护好自己，听见没有，小霜...”

“师兄？”霜然正欲开口。可话未出口，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所打断：

“溯风，该走了。”

二人齐齐回头，向声音传来之处望去——距离他们几步之外，两名黑袍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处，此刻正淡漠的看着二人。

“二位，请通融一下吧，我想再陪小霜一会儿。”溯风涩然一笑。

“这是命令！”

“那...就这样吧。”溯风松开了怀抱，站起身来，坚定的语气中多出了几分决绝。

“师兄，他们是谁？”霜然有些不安的看向了自己的师兄。

“他们是与我一同执行任务的长老。”溯风的目光看向了两道黑影，声音之中分明已经满是哀求“对吧，二位？”

其中一个老者略一挑眉，表示同意。

另一个老者会意，眨眼之间便已如幻影般来到了溯风身侧，袍袖一挥，缴下了溯风腰间的配刃。

“这次任务出于保密需要，会使用统一的武器。”

“好。”溯风感激地看向了两人，点了点头。

霜然年纪尚小，没能察觉出老者已经除了溯风的武器，但他却仍然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师兄！”他有些慌张。

“小霜听话，回去去找师父吧。”

“可是——”

已随这两位老者走出了几步的溯风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看霜然，留给他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师兄不会有事的，无需挂念，快去吧，去找咱们师父...”

...

回忆虽长，却如同织机上的布匹：纹饰或华美、或淡雅。可终究会有纺线耗尽，布匹织成的尽头。霜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拂晓。他的眼睫微微湿润，无人知道那是泪水还是露滴。

逝去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总是最无力的。溯风能够瞒他一时，却没有办法瞒一辈子，在长大之后，他还是知道了事情的一切真相。那一天不是什么道别，而是诀别，溯风也并非是去执行什么任务，而是去接受处决，一次组织内部的秘密处决。

他背叛了组织——组织内部的档案里是这样记录的。

他一开始是决计不信的，甚至因为这件事和组织中的其他人大打出手，当他亲眼见到那白纸黑字的时候，他又羞愧不已，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因为溯风的缘故在组织里抬不起头。渐渐地，他的话越来越少，做的越来越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溯风撇清关系，但时至今日他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一路走来，却是一路追逐着溯风的影子。他和他越来越像，不光是刺杀时的一招一式，甚至连心中所想也渐渐走到了一起...

霜然微微摇了摇头，身形一晃，便从树上落灰了地面。

要做点什么了。

他这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