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母亲说了好多好多话,渊柒遇在一边悄悄地离场。
把穆鸣送回来了,她就回去了。
修炼之人本来就比普通人强数倍,她消失的无影无踪,穆鸣的记忆也在慢慢的消失。她给他编制了一个很好的十年。
他被打那一天是师父救的他,带他练了十年的武,如今他十六岁,自己下山来看母亲。
“母亲我跟你说,我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她……”穆鸣激动的想分享自己的故事,可是突然脑子空白一瞬,他疑惑了。他哪来的喜欢的人?明明和师父一直修炼,自己才刚刚回来。
“额母亲,这十年我过得很好。”他不知怎么了,突然许多话,就变得只有寥寥这几个字吐了出来。
他跪了很久,直到膝盖麻木。他总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可是反复琢磨自己的这十年,又没有十分不圆满的故事和遗憾。头微微的偏在一边,他总感觉,这里该是有个人的。
后来他在这个有恶有善的世界里徜徉,遇到许多喜欢他的姑娘。但是他是冷漠的,他不喜欢她们的。他遇到美若天仙的官家小姐,遇到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女,那一颗心却是如此的空。
他变成了人人夸赞的穆大侠,却选择孤身一人。他总是回到当初师父捡到他的地方,他总感觉那里很重要。可是后来他去找师傅,却找不到师父了,就好像师父只负责把他变得强大,然后云游四海一样。
又过了十年,他依旧孤身一人。他戴上了面具,把他好看的皮囊藏在面具里。
把穆鸣送回了他本来的地方,渊柒遇就回到了魔族,看着手里穆鸣给她买的东西发呆。
“爹爹,我好像有一点不舒服。”渊柒遇跑去找了渊玖承,渊玖承从一堆事务里抬起头,把他的小公主抱在怀里。
“乖宝,他陪了你十年,你这种不舒服叫做舍不得。但是我们魔啊,会活的很久很久,而他只有一百年。你把他带回他该去的地方是正确的做法。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忘记他的。”渊玖承摸摸女儿的头,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轻轻的掐了掐女儿软软的脸蛋,一下子就被女儿可爱的样子治愈了。
“可是现在我忘不了呀。”渊柒遇抱住渊玖承的脖子,感觉自己还是不舒服,想哭。
“一切交给时间。”渊玖承拍拍女儿的背,轻声安慰。
“为啥就不能让他用他一辈子陪我呢?”渊柒遇不解。
“因为你们不是一路人啊,他的一百年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匡扶正义娶妻生子,可以当官做生意,他的一辈子很短的,值得更好的也值得看更多的美好的事情。我们魔族虽然也有许多好看的风景,但是他那个世界的生活才更适合他。而且即使让他陪你一百年,一百年后他寿命到了会死,你会比现在更伤心。”渊玖承不厌其烦的给自己的女儿讲道理,只是想让女儿明白有些时候有的人是真的不适合自己,不能留恋太多,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当初女儿带他回来,他和清淤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现在穆鸣到了年纪,他们得让穆鸣和女儿分开。一是害怕穆鸣会喜欢上女儿,影响他自己;二是怕女儿喜欢上他,那么他死的那天,女儿会很伤心的。
“我明白了爹地!”渊柒遇在渊玖承怀里抬起头时,已经泪眼汪汪的了,但是她依旧坚强的擦掉了泪水。爹说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后来渊柒遇收拾好心态,又去人类世界玩了,比起修炼界打打杀杀的,她更喜欢这种有秩序的生活方式。
她依旧对一切充满好奇,会买好多她喜欢的东西带回去分给魔族的人们。
穆鸣三十岁的时候,遇到一个和尚。
那和尚笑眯眯对他说:“你可信缘?”
他自是信的。
那和尚见他不说话,又说:“你每天都看着我们姻缘树,可是想求一个?”
他摇摇头,对和尚说:“方丈,我不是想求姻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方丈点点头。
“一个人持续十多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什么事没做,是心病嘛?可是这个人记忆里,没有什么遗憾和缺漏。”穆鸣依旧看着那一颗姻缘树,看着少男少女把一根根红绸系在树上,或者高高扔在树梢。
“施主,有些事放下了就能过好以后,放不下就会成为心结。你就确定,你的记忆没有问题?”方丈笑的神秘莫测。
穆鸣沉默了,这十多年来,他遇到很多能人异士,有的人是能够通过催眠改变记忆的。他也怀疑过自己的记忆有问题,甚至试过催眠来纠正记忆了 可是事实证明,他的记忆没错。
“我的记忆没有问题。”穆鸣低低说了一句 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施主,老衲为你催眠。可祝你在纸上写出你的执念和遗憾。”老方丈领着他来到一个清雅的屋子里,两人面对面而坐。
穆鸣多年来紧绷的心情在此刻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陷入沉睡。
老方丈在一边诱导着,穆鸣多次想写点什么却无从下笔的手,在此时,却是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个名字——渊柒遇。
等穆鸣醒来时,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越发浓烈,浓到他喘不过气,难受得难以呼吸。
不知不觉的,他眼角掉下一颗泪,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泪,喃喃道:“她是谁,为何我会落泪?”
只是此时方丈已经不在了,没人给他解答。
“你是我妻子吗?”他慢慢的抚摸着自己一直想写下来但是又想不出来的名字,好像在和那个名字对话。
“可是我记忆里没有你,是我主动把你忘记了吗?”他又问。
那手里的纸微微颤动,似乎再回应。
“那以后,你就是我妻子了。之前忘记你是我不对,以后我会记住你的。”他小声呢喃。可是他挺无助的,他什么也记不得,就连这个名字也想不起来,可是当这个名字出来那一刻,他又清楚感受得到自己那么多年的遗憾就是她。
没有记忆,他无法知晓自己的遗憾。
后来他带着这个名字,到处找有关这个名字的消息,他把他下山后走过的路都走一遍,然后到处寻找一个叫渊柒遇的人,直到三十五岁,他又回到了他母亲埋葬的地方,依旧查无此人。这个名字,好像本来就不在这个世界一样,让他都迷茫了。可是自从得到这个名字,他的执念却是莫名的深,直觉告诉他,她很重要很重要。
回到了当初刚刚下山时路过的那个香火很旺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姻缘墙,上面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爱心木牌,上面都是许多少男少女的憧憬和期待。想着如果那个渊柒遇对自己来说是重要的,那么这个地方肯定有他留下来的足迹。他花了五天,挨个寻找那个牌子,他一路看去,看见了许多故事。
当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时,顿住了。
“穆鸣会在有生之年,好好爱渊柒遇。”他颤抖着手,握住了那个牌子。这时他才感觉到,那个牌子后面贴着一张卷起来的长长的泛黄的纸。
[我知道她选择不要我了,会把我放回来,也知道她会把我的记忆删除,那我会一直忘记她。这对我来说是残忍的,但是为了她好,我不得不接受。为了避免我真的忘记了,我就在这写个小小的个人传记。三岁的时候父亲酗酒家暴,每次都打我,每次都是母亲拼死护住我,一直到五岁,父亲越来越过分,甚至想卖了我,把我卖到男风馆;母亲发现了父亲的想法,在晚上趁父亲喝醉了没有力气的时候,偷偷的把我带了出来,带着我四处躲避父亲的寻找。]
[躲了一年,我们都离开家乡很远很远了,母亲已经重病,每天都靠我上街乞讨维持生命;好心大夫说母亲需要一副药,可是这副药很贵。我垂头丧气的游离在街上,为了母亲,我想偷窃行人的银子,但是母亲一直教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我害怕母亲讨厌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真的没想到,我会遇到那么明媚的女孩,她和我一样高,肉嘟嘟的可爱极了。和我比起来她简直就是仙女,香香的,软软的。她撞到我,礼貌的向我道歉,不嫌弃的拉我的手,还给我银子。因为她给的一大笔银子,我去给母亲抓了药,可是黑心老板给的药把我母亲毒死了。]
[母亲死了,银子被抢了,我还被打了,每天都在浑浑噩噩过日子,可是我又再次遇到了她,她霸气的一个人解决了所有成年乞丐,然后奶呼呼的骂我:“不知道跑吗?等着被打啊?”那一刻我其实想说:“你咋那么好看,跟个仙女一样”我压根不知道自己多疼,看见她那一刻我感觉她能弥补我所有的不幸。然后她带着我给母亲下了葬,给我买了衣服鞋子,还有许多我没吃过的东西。我喜欢她,我缠着她带我走。她真的带我走了,带我见识了一个完全不在我认知里的世界,我知道她身份不简单,但是我还是努力变强,可是无论如何我也赶不上她的步伐。]
[她真的长得很慢,我十六岁了,她还是原来的样子,每一次我想表达我的想法,对着她那稚嫩的样子,我无法开口。她和她的家人对我很好,但是我不属于那里,我一直假装不知道。可是她还是开口让我走了。我不想让她为难,我选择尊重她,只是我感觉我这一出来,就是会永远见不到她,记不得她了。果然,她同意和我一起出来,但是我猜到了,她会亲自出手让我忘记那一段属于我和她的快乐的时光,她想让我忘记她,然后遇到她口中的适合的人……但是她不知道,在我这里,她就是那个适合的人啊……只是,我无法和她在一起,我只能离开她,我想着我死的时候,她都差不多忘记我了吧。只是我真的不想忘记她……我可以忘记一切,我真的不想忘记她……她那么好……所以路过这个母亲和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就想着来求一卦,穆鸣会在有生之年,好好爱渊柒遇。真的会好好爱着的。我相信她把我记忆抹除了,但凭着我对她的执念,十年、二十年或者四五十年我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会找出我当初留下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