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徵宫
厢房内，马上就要过十五岁生辰的宫远徵正定定地矗立在了房中的天井边上，一动不动地抬头注视着天井的瓦顶。
就在这时，刚过十六岁生辰的允禾，身穿淡绿色长裙，手中捧着托盘走了进来。看到宫远徵站在天井边上一动不动，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便随意放下了托盘，好奇地顺着宫远徵的目光看去……
“哎呀！！！这怎么漏水呢？”允禾突然大声地惊喊道：“少爷，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通报了工匠了没有啊？”
原来，宫远徵一直看着天井的瓦顶，是因为不明为何瓦顶上一直漏水下来……
允禾立马拿来了木桶和抹布，将滴漏下来的水迹一一擦拭干净，而宫远徵仍旧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盯着漏水的瓦顶。
“少爷！！！远徵少爷！！！”允禾对着出神的宫远徵突然大声吼道。
“啊！！！？”宫远徵被允禾的喊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不悦地问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我让你让开一下！我要擦地板！你站这里妨碍我打扫……”允禾双手撑着跪在地上，眼神不满地抬头看着纹丝不动的宫远徵哀怨道。
“哼！”宫远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允禾，这一画面有点滑稽……最后宫远徵冷哼一声后便回到了茶案边上坐了下来。
“少爷！你到底通报工匠前来修缮没有啊？”允禾一边卖力地擦着地上的水迹，一边问道。
“还没……”宫远徵淡然地回应后，便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允禾深深叹了一口气，“嘿！我就知道……”允禾收拾了一下木桶和抹布，便站起身来，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往外走去了……
宫远徵漠然地看着允禾匆匆忙忙的背影，不屑地再次冷哼一声，不急不躁地自言自语道：“那么紧张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徵宫是你的……”说完，宫远徵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继续悠闲地喝着茶。
半晌，允禾又匆匆忙忙地走回来了。跪坐在宫远徵身旁，把此前端来托盘上的糕点放在了茶案上。对宫远徵说道：“这是角公子今朝命人送回来的乳酪糕，说让你尝尝，若是少爷喜欢，角公子便命人再去回购！”
“这是我哥送来的？”宫远徵听到是哥哥命人送来的，立马拿起了一块糕点，胡乱地塞到了自己嘴巴里，还含糊不清地问道：“我哥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虽然宫远徵说的话含糊不清，但允禾还是听得到的。
“哨岗那边回复说，角公子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不出七天便可回到旧尘山谷……角公子要回来给少爷庆祝生辰，还要见证少爷的宫主继任仪式呢！”说着，允禾便给宫远徵满上一杯热茶，还提醒道：“少爷，你吃慢点！别咽……”
“咳咳咳……”允禾的话还没说完，宫远徵便因为糕点卡喉，发出一阵咳嗽。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允禾立马上前给宫远徵扫着背，同时还递来一杯热茶。
“咳咳咳……”宫远徵虽然难受，但还把不满的目光投向了允禾，艰难地开口道：“就你……乌鸦嘴！咳咳咳……”
“是是是！是我乌鸦嘴也不及你的小毒舌！那么大一块乳酪糕都堵不住你的嘴！”允禾一边给宫远徵拍背，一边跟他争持道。
“你！咳咳咳咳……”被允禾这么一说，宫远徵一时激动反而咳得更厉害了……
在二人打闹之际，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从徵宫后院传来。
“什么声音？”允禾立马警惕起来，不明地问道。
“过去一看便知了！”说着，宫远徵便快步起来往后院跑去。
映入二人眼帘的却是滚滚尘土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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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宫 后院
二人刚踏入后院，便一股白色的尘土滚滚而来……
“咳咳咳……少爷！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家里炼药！”允禾一边扇开眼前的尘土，一边对宫远徵抱怨道。
“我没有！咳咳咳……上次被你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之后，我哪里还敢在你的徵宫里面炼药啊？”宫远徵不服地阴阳怪气回应道。
“远徵少爷！你没事吧？”保护宫远徵的侍卫们随后赶来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你们去前方看看吧！”在外人面前，宫远徵立端庄起来，严肃地对侍卫们吩咐道。
宛如方才跟允禾怄气的并不是眼前的少年一般。不过，允禾认识宫远徵也已经四年之久了，早就已经对他的两副面孔见怪不怪了……
“是！”侍卫领命后迅速行动各自四散，消失在了滚滚尘土之中……
“走！我们回去等着……”宫远徵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允禾的手，牵着她往屋里走去……
一刻钟过去了，前去查看的侍卫们终于回来了！
“回远徵少爷！属下带人在后院查看了一番，发现巨响和烟尘都是由于院中的阁楼塌方所致的！估计是因为年久失修才导致了此次的塌方……”侍卫恭敬详细地向宫远徵汇报道。
听到侍卫的话后，允禾微微皱眉，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惊讶，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宫远徵。
“嗯！知道了！退下吧！”反观宫远徵，则显得一脸从容淡然，接着悠悠地呢喃道：“那么多年了，塌方也很正常……”
宫远徵说出这番话时，允禾看到他淡然的神情中，透着一丝不容易被察觉的哀伤……
其实，允禾刚从医馆调到徵宫来的前期，她就已经发现宫远徵并不喜欢到徵宫的后院去走动。院中的亭台楼阁早已经看不出原来华丽的样貌了，这几年来，宫远徵甚至从不命人去打扫修缮的，时间一久就变得摇摇欲坠的样子了。
给人的感觉像是宫远徵根本毫不在意，任由这些琼楼玉宇风吹雨打，直到倾塌……就像宫远徵封闭的内心一样，从来没有人会关注他的感受，直到他脆弱不堪，碎了掉落一地……
“走！我们去看看……”允禾突然拉起了暗自神伤的宫远徵，一股劲往后院走去……
“诶～干什么？”宫远徵突然就被允禾半推半就地带到了后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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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 徵宫后院
院中一堆破败不堪的土石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任凭着正午的烈日将其灼烧殆尽……
“这一堆颓垣败瓦，你说有什么好看的？”宫远徵干脆一屁股地坐在了廊道之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看到宫远徵就这样坐了下来，允禾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破败不堪，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少爷你会把他们重新建造起来的！”允禾笑着看向宫远徵，她身后的阳光十分耀眼。
“啊？”被允禾这么一说，宫远徵顿感羞愧。不自在地眨了眨眼，便撇开了脸。“塌了也好，省得在这里碍眼……”宫远徵这话像是对允禾说的，更像是自己内心的独白……
从七岁那年的变故，父亲在战斗中牺牲后，宫远徵就不再愿意踏入这个院子了。
这院子里有他与母亲最美好的回忆，也有他与父亲最不快的经历……
“我不喜欢这个院子……不喜欢他里面的一切……”宫远徵突然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了这一句话。
“啊？”允禾没想到宫远徵会对自己说出这一句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从几个月前，允禾顶替自己解印的老父亲，任职成为徵宫管事来到了徵宫。就从不曾有听过宫远徵说起过自己的喜恶。
更多时候，宫远徵就像是一块冰冷无心的石头一般，给人冷冰冰的感觉。而宫门中，对于宫远徵的流言蜚语，似乎也从没有停止过……
“以前……我娘还在的时候，她总喜欢抱着我来到这里晒太阳……”宫远徵低着头，幽幽地说道：“她总说我们徵宫地势靠山，山内湿气瘴气很重，多出来晒晒太阳，可以祛除我们体内的一些寒毒湿气……”
说到这里，宫远徵的脑海里浮现了三岁时的自己与母亲正在院子中嬉戏玩闹的画面。
那时候的宫远徵还没到母亲的腰间高，穿着毛绒绒的大衣跑到母亲跟前，就奋力抱紧母亲的双腿。每次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发出清脆爽朗如铃铛般的笑声。摸着他的小脑袋，温柔地说一句：“哎呀！我的小远徵，要注意脚下，可别摔着了啊！”
“那不是挺美好的回忆吗？怎么就不喜欢了？”允禾抱紧自己的双膝，定定看着宫远徵，疑惑不解地问道。
宫远徵的神情一下子沉了下去，轻轻地苦笑一下，并未回应允禾的话……
宫远徵此时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另一个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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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寒冬 夜里
在寒冷灰暗的夜里，徵宫后院中矗立着一个健硕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尺长的戒尺。正对着一个五岁的男孩严厉呵斥着。
“不够！还是不够！再用力一点呀！”身穿玄色长衫的男子拿着戒尺狠狠地地打在小男孩的手心上。
小男孩紧紧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从手里扔出飞刀，但始终没有一把飞刀能落在靶上。
就在这时，一个与男子年纪相仿的白衣男子来到二人身后，小声地开口道：“宫主！少爷已经练习了三个时辰了！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少爷也该休息了……”
玄衣男子先是抬头看看天空的夜色，又收回目光投在了小男孩身上，冷冷地说道：“哼！废物！一点用都没有！”玄衣男子神情严厉地丢下了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院子。
“远徵少爷，过来！给我看看……”白衣男子拉过小远徵的手仔细地打量了起来。只见这两只小小胖胖的手掌上，已经被冰冷的飞刀磨出了密密麻麻的血泡。
“疼吗？”白衣男子一边为宫远徵上药，一边心疼地问道。
“尔叔！是不是远徵不够好？所以爹爹才不喜欢远徵啊？”小小的远徵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他不懂，为何往日里对自己宠爱的父亲，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而自己的母亲走到哪里去了……
“怎么会呢？你爹啊，他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哦，他心里肯定是最爱远徵少爷了！”方尔抬眼看着那一道渐渐走远的背影，安慰着眼神的小远徵，“他只是难过愧疚而已……”
早在不久前，宫远徵的母亲因为长期生活在瘴气笼罩的山谷之中，而引发了重疾。身为掌握医馆和药草的徵宫宫主，居然没能把自己的妻子救回来了。心里的难受，真的无法用言语去表达……只能把伤痛转化为了寄望，将一切寄托在他们唯一的孩子宫远徵身上。
小小的宫远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轻声轻语说道：“那远徵要更加努力，只要远徵进步，那爹爹心里肯定就不会那么难受的！对吧！”
方尔摸了摸小远徵的脑袋，欣慰地笑道：“是啊！尔叔相信远徵少爷一定能做得到的！走吧！我带你回房休息吧！”
方尔拉起小远徵的手，慢慢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宫远徵突然双手抱头往后一倒，躺在了地板上。“你看啊……现在它们都已经全部塌了！”
宫远徵说的是眼前的建筑，更是自己的心中的世界……
“是啊！都塌了……但远徵少爷也可以重头开始了！”每一次，允禾都可以轻易听出宫远徵的言下之意……
允禾笑着看向那一片废墟中，伸出手指向南边，思索地说道：“少爷，你看！南边的阳光正好，最适合建造寝室和书房了！这样啊，早上的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一定是暖洋洋的！如果在旁边再加建一个苗圃小房，那么种植草药的时候，就不用专门跑到医馆的苗圃里去了！你说是不是？”
“是吗？”允禾所说的话，也引起了宫远徵的好奇。宫远徵一个劲地坐了起来，看向允禾所指的地方，也跟着她的话幻想着。
“那北面呢？”宫远徵喃喃地问道。
“那一边吗？嗯……我觉得可以建造一个小池塘，在池塘中央再加上一个六角水榭！我小时候，最喜欢坐在我家后院的凉亭里，看着旁边池塘里的鱼儿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了！还有我家的秋千，我也很喜欢啊！”
“秋千？谁会在家中院子弄那种小孩子的玩意儿？”宫远徵嗤之以鼻地反问道。
“你尔叔啊！”允禾笑着反呛道：“我家中姐妹众多，这女孩子嘛，都喜欢那些小玩意儿！你不觉得坐在上面一晃一晃地，很有情调吗？”
“不觉得！”宫远徵毫不客气地否定的允禾的观点。
“唉！我觉得跟你说，简直是在浪费口舌！你的这个徵宫就和你的人一样，这般无趣得很！”
“切……谁稀罕！”宫远徵很是不满地对允禾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那按照你这样说，改造完，都没有我习武锻炼的地方啦？！”
允禾看着宫远徵，得意地笑了笑，指着北面那一面摇摇欲坠的围墙说道：“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少爷喜欢练武，这里肯定得要给少爷建一个习武场的！但这个习武场嘛……必须得用墙体围起来才行，这样才安全！毕竟这刀剑无眼的，而已少爷的武功也……不好说！要是伤及无辜那就不好了！”
“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我武功不好是吧？”宫远徵双手抱胸，不满地看向身旁的允禾问道。
“那我可没说哦……”允禾看到宫远徵不满的神情，笑了笑漫不经意地回应道：“只要远徵少爷跟着角公子用功习武，我相信有朝一日，少爷的武功肯定也会像角公子那般，是在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
宫远徵满脸不屑地回应道：“就算我现在的武功确实不好，但你可别忘了！我可是这江湖上百年难遇的草药奇才呢！还有我的暗器，上面可是都淬有了……”
“……淬有了见血封喉的毒！”允禾接过宫远徵的话，继续说道：“少爷！你说的这些，我都能背下来了！你再说下去，这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暗器里淬的是什么毒了！”
宫远徵被允禾这么一说，突然感到羞愧，语塞地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来到二人的身旁。
“远徵少爷，方管事！前来修缮瓦顶的工匠已经到了，正在前厅等候着！”侍女恭敬地说道。
“好的！我这就过去了……”说着，允禾便从宫远徵身旁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便跟着侍女往前厅走去了。
宫远徵看着二人走远的背影，目光又回到这个颓败的院子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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