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爱人”

【他也想和你在无光的地方生活】

再一次站在自己面前的熟悉身影，太宰治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拥抱对方的冲动。他的荒神，仍旧那样高高在上，而他的信徒，却是如此不堪而又上不了台面。

【分享着丑陋，或翻了啤酒】

【他也想和你在水下的世界生活】

暖橘色的头发，在他眼中宛如阳光般炽热，然而这份炽热，只属于Mafia，只属于Mafia的每一位成员，不属于他。不属于叛逃的他。一丝一毫都不属于。中也对他，也许有的，只有恨，无尽的，极致的，恨。

【晕染的口红，缓慢的相拥】

他亲手抹杀了他自己的爱人。他用水抹杀了在他生命中那一闪而过的炽热，连同中也和他同样憎恶的敌人一起，抹杀了。

【呜，呜，呜】

【捂住嘴别出声】

【恐惧又在敲门】

【他要逼你承认】

明明深知中也不会介意他这么做，一个黑手党干部的生命换一座城的百姓安康，是阿努比斯的天秤都无法掂量出的价值。

但一种可怕的，撕心裂肺的，宛如眼前忽而天花乱坠，浑身脱力，银针在脆弱不堪的心房中顺着血液游弋自如般的刺痛感，让他的头颅在他挚爱的神明面前变得无比的沉重，让他如同丧家之犬般失去了与中也对视的勇气。是的，中也正在台下看着政府为自己颁奖。

【呜，呜，呜】

【他应该别出生】

【或应该被牺牲】

【浪漫终将残忍】

他觉得太宰治真是一个怪人。抛开平时热衷于自杀的怪癖以及用言语挑衅他不谈。至少现在正站在颁奖台上领奖，身为拯救世界的功臣之一，按这家伙的性子，怎么想都应该是一副兴致高涨，想随时冲自己得意讪笑的模样。凭借七年有余的接触，他不相信他略略简单的伪装能瞒得过太宰的眼睛。然而现在的太宰，落在眼中的都是木讷与迷茫。就像他们初遇时的那副一切都让人厌烦，充斥着氧气的世界里无人为太宰驻足，无人伸手回应太宰的呼救一样。

他心里终于惶然起来：但愿这个疯子别下一秒就倒下去。

【太阳还是亲手烧光了黄昏】

【自卑总在深夜里杀了人】

然而事实上中也的忧虑是正确的，太宰在接过奖章的一瞬间忽然恍惚了一下，便在众视睽睽之下全身脱力，栽倒在地上。现场的人们以为是遭遇了什么恐怖袭击，顿时乱作一团。中也无奈地握了握拳，他本来就是私下隐瞒行踪来到现场的，不便在公众视野面前出现。好在坂口安吾也在现场，他很成功地安顿好了人群，随后让人帮忙架起太宰治驱车前往医院。心中仍是放不下那个混蛋，连忙用异能跳上安吾的车顶，尾随着他们到了医院。

【别怪他总在梦里才敢承认】

【你是他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

“中也，对不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见了对方一声轻得像呼吸的轻唤，致使他的心跳错漏了数拍。

混蛋！

不是说最讨厌他了吗？

明明在杀他的时候也还是笑得那样无辜而又无害。

仿佛身为始作俑者却与这一切都无关一样。

现在道什么歉？难道一句道歉就可以搪塞一切了吗？中也心头的无名火突然蹿了起来，可当他守候到所有人都离开，悄然潜入安置着太宰的病房时，他却又一次心软，甚至是六神无主。

【可惜恨的人没死成】

【爱的人没可能】

细如乱麻的各种针针管管环绕着太宰。额前放着冰袋，手背上的静脉插着输血的输送针，一旁的点滴架上挂着好几袋不知名的急救药水，本该放床头柜的地方被心电图机取代，上面的细线数据演示着太宰微弱的心跳。手腕上缠着降压手环，原本的绷带被拆开，露出了数道狰狞的刀伤划痕。

中也不敢掀开一点被子去查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痕，他怕平日里嬉皮笑脸，在自己面前瞎蹦跶的人背着自己承受着多少难言的痛楚。

那张极其惹人犯痴傻愣的脸，安置着加了固定绳的氧气面罩。那副安然若素的模样似乎像是在无声的慰藉着中也，可尚且仍在昏睡的信徒啊，哪里知道此时他所最信仰的荒神是多么的无措？

中也垂着眼帘，心里又一次忍不住地困惑，自责。他的确很强大，却连一个对自己来说还算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无力地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抬手揉搓着眉心，原本想说些藏匿了多年的话语，开口却又要强地咽了回去，成了冰冷而又恶狠的语气：

“你最好在我失去耐心炸掉这座医院之前从床上爬起来，混蛋太宰。”

一个月后，中也收到了一个包裹，很厚重。

一打开，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一大摞用全新的绷带打了个漂亮的活结的信，它们安然地躺在荒神的手心。像太宰某次任务后疲惫地把脸安放在自己手里一样。

这些信是太宰写的。

从他离开Mafia后的七年里，一笔一划对着白纸倾吐着自己的心意。

某种奇异的默契让中也下意识抽出了最底下的一封信，拆开沾染着淡淡香槟酒味的信笺，里面折起来的复古信纸打开后呈现在中也面前的只是寥寥数语：

“我亲手抹杀了我最挚爱的神明，我愧疚，我痛苦，我的一生是耻辱的，却在你的庇佑下熠熠生辉。胆小鬼信徒来向您赎罪了，我挚爱的荒神。”

……

中也攥紧了信纸。

混蛋……

原来他连自己的死，

也早有预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