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凌不疑风尘仆仆而归。
他敏锐的观察力,很快就发现了我藏在袖中的包扎的严实的手。但他却没有多言,只是吩咐手下送来了几瓶上好的伤药来,以及几瓶据说可以消除疤痕的药膏。
他倒是十分有心。
不过这去疤的药怕是派不上用场,我身上留有的疤痕太多了,我很早以前就不在乎了。
我将他送来的药瓶好生收拾整齐,放置了起来。
凌不疑为何不用?
凌不疑不知何时站在窗口的。
我有些诧异,
我你怎么在这?
凌不疑我只想看看这个想要通过割手掌来一死了之的愚笨之人,伤势如何了
凌不疑答道。
我顿了顿,他何时与我这般熟络,熟络到,以至于给我取了个愚笨之人的称呼,但我很快也反驳了回去,
我谁会犯傻割手掌自刎?我只是修剪花草时,不小心碰到了
他应了一声,
凌不疑既不是有心使然,便好生养护着伤口,我给你的药,今日需得用完,我会让春华来看着你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摸不着头脑的我。
他这是在关心我吧,正如春华所言,凌不疑是个大好人。
他这样好的一个人,定会万寿无疆。
我只怕,我这般被苍天厌恶的一个人,若是被老天知道了受他恩惠庇佑,会不会波及到他。我只要离他远些,再远些,如此是否就不会伤害到他了。
少女心底初生的懵懂的情意,被生生拔去。
我不配爱人,也不配被人爱。
凌不疑将我的死讯告知了父王,如我所料一般,他闻声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淡淡了应了一声,六公主,原本就是可有可无。六公主存在的意义便是替他心爱的郦邑公主远嫁,如今我国昌运,废弃了远嫁换取国泰平安一事,自然而然的,六公主便成了一颗弃子。
弃子,可任意丢弃。
但凌不疑没有将此事告知与我,许是怕我伤心。但是他是个傻的,这么些年来,我也伤心够了,我不怕多添些伤感,就像如今,我不在乎身上是否多条伤疤。
今个儿一大早,春华便跑了过来,朝我说着,
春华眼瞧着就要到端午,府中要来贵客,你我二人去城中买些食材可好?
府中人虽不多,但人手是足够的,春华却直愣愣的来寻我一起,应当是为了哄我高兴,叫我不再闷闷不乐。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她笑了笑,
我好啊
春华瞧见了我放在桌案上缝到一半的衣裙,衣裙破损的位置被细线歪歪扭扭的缝补,虽说洞口是补上了,但实在丑陋。
我发觉她的目光所及之处,不免自嘲,
我见笑了,我的女工实在差劲,可谓不堪入目
她摇了摇头,
春华倒是没有不堪入目,你如若不嫌,我的女工倒是不错,有空可常来教教你
我不会
我立刻回复道,
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做六公主的时候,父王不曾予我出宫的机会,所以百姓只知宫里有个六公主,却不曾见过的样貌。此番出去采买,我也不必以纱覆面,坦坦荡荡以面示人。
上次出城,还是...。
市集总是热闹的,他们多是脸上带笑,其乐融融。
我的目光游离在他们中间,最终落在面摊上的那一家人身上,高高的长凳上坐着一家三口,身高矮小的她坐在凳子上,脚丫悬在半空之中,即便她坐在父母中间,她的母亲仍腾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上,他的父亲则将滚烫的面条捞出晾凉了些,这才小心翼翼喂给她。
我的目光闪烁,这是我的可念不可求。
夫妻穿着粗布麻衣,身上衣物多是打着补丁,中间的女儿衣物虽不是上好的布料,却是光洁平整的,粉嫩的衣裳和悉心梳好的麻花辫,承载着父母她的爱护。
这是我一生都求不来的。
在挑选食材时,我的脑海竟突然出现了我与父王母后在面摊外的场景,我可笑又可悲的将他们的脸私自替换,可我体会不出小女孩当时的心境,画面能够替换,但我的心不会,没有切实体会的事情,如何感受的到呢。
跑了好几家铺子,总算将材料备齐。
回府的时候,桌子上摆了几盒包装精致的甜糕,秋实说,是凌不疑买来的。
我下意识想要拒绝这几盒甜糕,又恐辜负他一番好意,退回去倒叫旁人多想了。于是我将甜糕放在了我的柜子里。
我已经很久不吃甜食了,记不清是多久了。
我已经不喜欢吃甜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