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昏天暗地的一架。
小孩子打架没有章法,靠掐抓刨踢混作一团从沙地这边滚到那边,还好他们三个人没人上嘴不然场面更加混乱。
姜辰卷毛里掺着沙衣服灰扑扑,姜眠裙摆上的蕾丝被揪裂开还掉了一块,皮球早就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去了,两个小孩沉默坐在台阶上。
有点不敢回去。
何松没想过一个卷毛一个姜眠竟然能让他颜面大扫已经嚎啕哭着回家了,旁边震惊观看的小孩也三三两两被叫回去吃饭或洗澡。
姜辰抱着空了的薯条袋子好委屈,但是又觉得自己在妹妹面前打赢了那个人还挺帅,凑到姜眠跟前去:“我们打赢了。”
姜眠看着他灰扑扑的样子笑起来,抬手拍拍他身上的沙:“你疼不疼呀。”
妹妹这样问了那肯定疼死都说不疼,姜辰梗着脖子威风凛凛。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凑过来,他们都是何松欺负过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说何松之前干过的坏事。
被说成是坏脾气、乱打人、不讨喜的陈肆,终于被人提起说清楚他没有主动打过何松。他是帮其他人阻止何松抢玩具才会和人打架的,很简单的一件事,却直到现在才被人提起。
有个稍微大一点的姐姐走过来安慰他们,还给了姜眠小学门口时下最流行的口红糖。
姜眠坐在台阶上捏着糖听见那几个小孩说谢谢,拿到颗糖都能说声谢谢,为什么没有人对陈肆说哪怕一句谢谢呢。
何松不在,那几个小孩已经又重新活跃起来要玩过家家,并推崇姜辰演老大。
这个要演小弟那个要演怪兽,吵吵闹闹嘈杂又欢快。头顶的月光好像被人影挡住,姜眠抬起头就看见陈肆毫无预兆站在她面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有听到那些话有没有看到他们打架。
天上亮着的星星一点一点,他那张冷淡的脸居高临下看着她,很难看出他有什么表情。右眼眉头上的疤很短,但也深,凭空截断眉头。
尽管年纪小,但他早有超过同龄人的早熟和漠然。起码姜眠到现在都还没见到他笑过,好像总是那样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也难怪有小孩怕他。她捏着口红糖对陈肆笑笑,下一秒却看见他伸出手来,指腹擦过她眼尾沾上的沙。
温度短暂擦过,姜眠眨一下眼睫毛就从他指尖擦过。旁边人分配着角色,问姜眠想扮演什么。
陈肆无所谓在她身旁坐下,什么话也没说。
一看陈肆来了,旁边几个小孩有点犹豫,他垂下眼偏过头去,转脸看向别处。
刚刚他们都听清楚了陈肆不是坏脾气的人,他甚至敢揍何松。小朋友的恩怨来得快去得快,况且姜眠贴着陈肆坐都没被揍,他们也觉得陈肆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那么凶。
虽然还没人说谢谢,可是已经有人敢往前一步,同陈肆说说话了。
“我们要玩过家家,你们要演什么?”
姜眠撕开口红糖的包装,笑眯眯的一点也看不出刚才打何松时的劲:“我都可以的。”
“你们两个坐在一起,”拿着树杈当老师的小孩略一动脑,点点头,“那你当爸爸你当妈妈好了。”
“啊,我想……”姜辰跑过来左看看右看看,他之前总说他是姜眠亲哥哥比姜眠喊陈肆的这个哥哥要亲很多。
要是现在陈肆和姜眠变成一家人,他就没有那么亲了。姜辰犹豫着也想加入其中可他是哥哥又不能去当他们的宝宝,被人重新推回去当老大。
姜辰和陈肆对视眼,看着陈肆笑了笑,再用力看时他又和平时一样一脸无所谓,看着这场游戏开始。
老大姜辰巡视领土路过这个台阶的时候,小弟看了眼陈肆,小声示意陈肆说台词:“你是爸爸。”
陈肆撑着头:“嗯,我是爸爸。”
乍一听有点怪,小弟没听出陈肆抬高的辈分,本来还很怕他的这会见他参与到游戏还挺配合顿时信心来了主动指点他:“不是这样的,你会不会当爸爸。”
“你要这样,喊她老婆。”小弟指指姜眠,又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说老婆我在工作,我去出差了,我不回家的。”
姜辰不乐意:“你为什么不回家。”
小弟转身游刃有余说爸爸工作很忙,而陈肆转过头去。
他看见月光下姜眠灰扑扑晃晃脑袋,漂亮得裙子花了破了、头发打架时就散开乱糟糟垂在脸边,这样狼狈的混乱的坐在他身边。
夜晚散步老人怀里收音机的声音、家里长短闲聊声、小孩叽叽喳喳嘈杂声好像突然变成夜幕里的星星,而她扭开口红糖后学着大人的模样把糖贴在嘴唇上涂涂,小心尝一口。
于是唇瓣覆着层月光,眼睛同星星一样闪。
她似乎察觉到陈肆在看她,转头对他笑笑。就像揍何松时那样乖巧的笑容一样,眼睛弯起时所有的声音星星就都流出来,他好像也尝到那支口红糖的甜。
陈肆应该要问她为什么那样做,但姜眠表情那么自然,就好像那一下扑过来喊他哥哥时那样亲昵自然。
他低下头食指无意识摩挲过眉头的疤,麻药过去后残留的痛感还能想起,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也没想过要得到谁的感谢或维护。
何况是一个邻居间客套的姜眠。
扮演小弟的人要让陈肆重新说词,一句“老婆”卡在嘴边。
耳边重新响起那句“你们做青梅竹马,以后做老婆”的戏言,陈肆一直很能分清什么是客套场面话。
比如是进门时别人说“小陈又来了,我就知道你爸爸妈妈忙早让他们把你送过来”是场面话,临走时说“孩子在这多开心再多待几天挺好的”是客套话,王芳的那些话也是这样。
陈肆和姜眠对视眼,他什么都没说,只别开眼说幼稚。
台词卡在陈肆这,原本怕他不敢和他讲话的人都友善过来催催他。
好在有姜眠接过话头让游戏继续下去,姜辰这下大出风头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好几个小弟。直到八九点了各个家长开始打开窗户喊人名,扯着嗓子警告数到三再不回来就到外面过夜。
人都陆陆续续走了,但没人喊陈肆的名。
姜辰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大大咧咧走在两人前面:“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姜眠看到陈肆家灯是暗的,他家里没人。
也许就是因为家里太暗他才会选择出来玩,但如果没有姜眠砸人的那个球,他可能连出来玩也没有地方玩。
王芳说家里很忙时无奈是真,可对陈肆的放心也是真。但陈肆一个人在家,一个人流着血面无表情回头时真的没期盼过身后能有人吗。
陈肆很平静对两人说再见,姜辰盯着他家窗户看:“你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
陈肆礼貌回敬:“你脏成这样回家才该害怕。”
姜辰一下子就瑟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