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进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最终,还是乾隆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往门口走去,推门的声音掺杂在他低沉的声音里。
“朕最近有些忙,没顾得上去看你。”他淡淡的说道。
门开,萧云被他拉了进去。
“我.......我想......”
萧云的话还没说完,他拉着她的手便紧了紧,弄得她有些疼,明明刚才周身还笼罩着凉薄气息的人,好似突然间涌出一腔的怒火。
对,是怒火,而且是萧云看不透的怒火。
她的手腕一圈白皙的皮肤瞬间就红了,他手中的力道还在加深着,眼眸中沿着些许凶狠和惩罚性的意味。
从门口一直拽着她来到了客厅才堪堪放开她的手,萧云坐在椅子上,姿势乖巧,乾隆坐在她的对面,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她手腕处的红痕,轻轻问道:“疼吗?”
萧云是想点头的,他禁锢的太紧了,当然是疼的。
“不疼。”
但她还是违心说了反话,她的眼神里带着一分卑微,带着几分讨好,看得乾隆顿时心气不顺,他垂眸冷冷的说了句:“疼也是可以说的,是朕不好。”
萧云依然摇了摇头,“不疼。”
她的倔强,她手腕上的那抹红看得乾隆的心微微有些颤动,脸色有些阴沉。
萧云看着他的模样,欲言又止,但随及又开口道:“我想和您聊聊。”
她想他可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有话同朕讲?”
“嗯。”萧云点头。
乾隆粗粝的拇指轻轻在她的脸颊摩挲了一下,一抹弧度勾起,“不用说了,朕让小路子送你回去吧,朕还有奏折要批。”
“可......”
萧云抬眸看到他的眼神是不想再听她说下去的眼神,她的心抖了抖,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外走。
“小路子,送格格回漱芳斋。”走到门口,他淡淡的吩咐道。
“嗻。”
临走时,她回头问了句:“您忙完了会来漱芳斋看我吗?”
“嗯。”
“那我以后......还能来乾清宫找您吗?”
说实话,萧云已经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了,她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的态度一夜间判若两人,她现在只能赌,赌他心里有她,赌她这段时间冒充她的女儿有那么一点点走进了他的心。
毫无疑问,萧云赌对了,如果乾隆对她没有那么浓的喜欢,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正是因为喜欢,乾隆才不知如何面对她,明明他一直在感激上苍将如此珍贵的人送到了他的身边,他极尽宠爱,而她也对他真挚热烈,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这一切都是谎言,是欺骗,但即使她骗了他,他还是想要去宠她。
事实上,自从她膝盖受伤那日,他为她清理伤口,那日,他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十八年未见的女儿,从天而降的惊喜,为他一步一跪一叩首爬上了二百六十六层石阶,他怎么能不感动呢?
他以为这是血脉相连,骨肉亲情的定数,他看着清水盆里染着她伤口的血迹,他竟鬼使神差的拿过一旁常寿的银针,扎破了自己的手指,都说,骨肉血亲之间的血如果滴在清水盆中会相融在一起,他想亲眼看看那奇妙的一幕,也是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个备受自己喜爱的,这个带给他生命里很多感动的,这个他以为是上苍赐给他的礼物的人竟与他毫无关系。
那一刻,他是不信的,明明她的身上带着自己亲笔所写的折扇和画卷,明明他对她的感觉是那么的不一样,明明他那么喜欢她。
回想起那日的养心殿。
乾隆坐在首位,一双凤眸晦明难辨。
下面站着的,赫然就是刚从漱芳斋出来的常寿。
乾隆淡淡的垂眸,把玩着自己拇指之间的玉扳指,良久,才盯着下面站着的常寿说道:“今日之事,若是有第三人知晓......”
常寿:“皇上放心,微臣当誓死保守秘密,断不可能让第三人知晓。”
常寿离开后,乾隆倚靠在靠背上,眼神讳莫如深。
他的手摩挲着腰间挂着的九霄环佩,最后低声念了句“小骗子”。
语气充满无奈,却又带着几分莫名的宠溺。
自从寿诞之后,他便将那枚九霄环佩挂在腰间,形影不离,她的欺骗,他又怎么会不生气呢?
他是真的喜欢她,宠她爱她,可是这一切竟然是建立在谎言欺骗上的,他又怎么会不生气呢?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是朕的还珠格格,为什么不能来找朕?”
萧云仰脸看着乾隆,“我膝盖的伤已经好了,那我想好出宫玩,可以吗?”
乾隆的手身在空中,最终还是落到了她的头上,轻轻摸了摸:“再说。”
从乾清宫出来之后,萧云的心里是越来越不踏实,他知道她撒谎了吗?
应该是知道了吧,不然不会那么长时间不理她的。
可如果知道了,他又怎么可能还能让她活着留在这宫里呢?还能时时刻刻佩戴着她为他求的九霄环佩呢?他不应该是怒火中烧,然后命人将她拿下吗?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如何做。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愿意让她留在宫里,继续做着她的还珠格格,或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晚上,夜凉如水。
萧云坐在院子里,心中思绪万千。
她应该想办法和哥哥见一面了,上次哥哥的来信已经催过她了,现在她在宫里的情形也有些说不准了,所以还是早点想办法里应外合,找合适的机会动手,早点脱身比较好。
可是如果真的下手杀他,她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想起那日在凌云寺,她除了求得了九霄环佩,她还向佛祖许下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愿望。
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她拨弄着手中的琵琶。
萧云坐在院子的石登上,明月和彩霞在她的身后站着,四大才子则坐落在门口的台阶上。
今日月色极好,月光洒下来,像一束光只照在她的身上。
琴弦起,仅仅上下拨弄,开端便扣人心弦。
人人都说,琵琶是唯一可以弹出金戈铁马之气势的乐器,仅仅几个音,凌冽肃杀的气势顿时传遍院中的每个角落,就是美女和才子们不懂弹的是什么曲子,都觉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他们彼此小声议论着:“格格好美。”
“琵琶弹得真好听。”
“对呀对呀,虽然咱们听不懂弹得是什么曲子,但是就是觉得弹得好好听。”
乾隆隐在夜色中,目不转睛的看着院中穿着一身红色的萧云。
曾经他以为是他的女儿。
可......
又有谁能知道呢,当他知道她不是他的女儿时,除了生气,还有一丝莫名的轻松和窃喜,原本他以为她是雨荷和他的杰作,是众多儿女中最像他的一个,所以时时刻刻牵动着他的心,但是上苍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玩笑,她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却上了瘾。
短短半年而已,他就已经喜欢上了她带给他的感觉,所以即使她不是,他也并未拆穿她,而是在皇后面前替她遮掩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知道,他不想放她离开了,既然做了他的还珠格格,那么就做一辈子吧。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乾隆轻轻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目光专注地盯着拨弄琴弦的萧云。
月光像是只落在萧云一人身上。
她的琴声由弱至强,渐渐急促,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像厮杀,像拼夺,像血淋淋的战况现于眼前。
无人之境的厮杀声,仿佛响在耳畔。
紧接着,琴声急转,一道悠扬的声音仿佛从天边而来,冲破了之前屠杀的凝重,琴声嘹亮,浑厚。
高潮迭起,随着萧云最后轻轻一拨,落下尾音,一曲毕,院中响起了才子和美女的鼓掌声。
“你们知道我刚刚弹得是什么曲子吗?”萧云看向他们几个。
“小路子,你知道格格弹得是何曲子吗?”门外的乾隆同样在问着小路子。
不管是院里的才子美女还是院子外的小路子都齐齐的摇了摇头。
“十面埋伏。”
是萧云的回答,亦是乾隆的回答。
虽是隔着数十米的距离,隔着浓浓的夜色,隔着一堵院墙,但却是不约而同,齐声说出了曲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