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您确定自己没记错?”
“哦?林兄所指为何?”
“我是指陈公子您确认自己关于甘华城兴建于六百年前的历史没有出现纰漏?”
“少主博闻强识,学贯古今,怎么可能在这种简单的问题上犯错!”
陈明远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陈沐砂已经不悦地抢先回道:“这甘华城的势力虽然无法与我们萧兰陈家相比,但也算是南丰中部有数的大城。
“别说我家公子,就是在这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问问,都知道这甘华城是六百年前由初代城主关飞月荡平方圆千里内妖邪异兽后带人所建。最初的甘华城只有如今的城主府那一片,是后来几百年陆续扩建才有如今规模的。”
作为陈明远的贴身剑侍,陈沐砂对他极为维护,一点都见不得别人对自家少主不利,谁敢质疑陈明远,她第一个跳出来开怼。
“沐砂,你的性子总是如此急躁可不行。”
待到陈沐砂一股脑说完,陈明远才开口道:“林兄肯定知道甘华城的历史,他如此问,肯定自有其原因,不妨我们先听听林兄是如何说的。”
与大部分人刻板印象中萧兰陈家都是一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不同,作为萧兰陈家的下一任家主,陈明远除了修为境界力压同辈,对于自身的学问见识同样极为自信乃至于自负。
读书人和剑修其实一样,向来都有股子“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突然在甘华城历史这样简单的问题上被人质疑,作为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陈明远心里自然也是极为不爽的。
但他又必须顾及形象,很多话不便说,所以他直到陈沐砂替自己把想讲的话都说完了才把话头接了过去。
凌云真人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被这历史中的矛盾所吸引。
他斟酌着说道:“可是我曾从某些古籍上看到过,这里大约千年前是曾有过一座不比甘华城规模小的雄城。”
“千年之前?”
陈明远讶异道。
“嗯,差不多是千年之前。”凌云真人点点头确认道。
“嘶……这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陈明远追问道:“林兄可否告知,是从何处的古籍上看到这种记载的?”
凌云真人没直接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陈明远的胸口——在那里,后者贴身的暗袋中正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
陈明远明白了凌云真人所要表达的意思,知道他指的是发现那枚玉佩的仙人遗迹。
毕竟凌云真人不能直说:“哦,是我当年来南丰时亲眼看到的。”
凌云真人的回答让陈明远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是从别的地方看到的这种说法,陈明远还能用“野史罢了”一笑置之,但胸前暗袋里那枚玉佩却让他不得不认真思考凌云真人的话。
就连一旁的陈沐砂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小声自语道:“我们萧兰陈家镇守西关也快千年,如果当初的甘华山脉附近就有一座不输于如今甘华城的城池,老祖宗肯定会留下相应的记载。”
陈明远闻言也点了点头道:“老祖宗当年一人一剑云游四方,留下了不少游记,除了荒原无回谷以西和东海海眼之东,整个南丰还没有老祖宗没去过的地方。如果彼时的甘华山脉真有城池,我相信他一定会有记载留下的。”
其实不用抬出自己老祖宗的游记,陈明远相信千年之前要是真有这么一座大城,其他典籍中肯定也会有相应的记载。
但类似的说法他确实还是第一次听说。
“或许……是林兄搞错了那些古籍中的时间了?”
不,我很确信自己没有搞错时间……凌云真人在心里默默回道。
一位圣境大能,是不可能记错哪怕最细小的一件事。
因为他们是圣境至尊,是站在整个中洲世界最顶峰的存在。
甚至可以说,圣境们就是世界历史本身。
如果没有遇到意外或者被敌人斩杀的话,与天地同存的圣境至尊们寿元几乎无尽。
不止妖庭的几位妖神是从百万年前那场近乎灭世的上古之战存活至今;圣树同盟的金蔓祭司与它们的圣树同龄,号称从圣树的第一批种子中降生;天河神国的天使们则干脆直接自称来自于“主”无数年前离开中洲世界时留下的神血……
就连比其余诸族崛起时间晚许多的人类,其仙庭的大部分圣境至尊都是所在门派和修行之路的开派祖师。
例如史上第一位天机术士,开创了天机术一道的一心道人、梦溪道法的开派祖师萧真人、于原始的书法画卷中悟出水墨道法从而创立墨离斋的玉书元君等等。
这些大能崛起于人类修行之道成型的早期,俯瞰世间何止数万年之久……
而近千年……确切地说,近万年来唯一一位登临圣境,并一举成为仙庭最强战力的人类修行者,便是凌云真人。
说来也奇怪,在凌云真人之前,中洲漫长的历史上有无数惊才绝艳的剑修,却未曾出现过一位修剑道的圣境。
而在他之后,他的几位弟子却各个都有圣境之姿。
虽然是一群长歪了的逆徒。
更有意思的是,凌云真人登临圣境后的这千年,整个中洲各大势力因域外星魇入侵、剿灭魔裔等原因陨落或失踪的圣境,比之前数万年加起来都多。
因此虽然很多修行者明面上不敢说出来,但暗地里都在讲“剑修之道杀伐过重,有伤天和,实为不祥。”
不过不管是成圣时间短,还是被人背后议论为“不祥”,但凌云真人的记忆都不会出错。
如果一位与天地同存,和中洲世界底层规则联系紧密的圣境出现了记忆错乱,那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恐怕比圣境陨落还要严重。
因为这很可能意味着中洲世界本身,出了严重的问题。
“或许吧,可能确实是我搞错了。”凌云真人说道。
事已至此,他已经十分确信是南丰界出了问题,但这件事和陈明远这种连生死关都还没有闯过,尚未突破仙凡之隔的凡人来说没什么讨论意义,就算他们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因此凌云真人不打算继续就此讨论下去,而是决定今晚在不惊动那些妖庭潜伏者的情况下仔细检查一下方圆千里之内,看看有没有之前被自己忽略的异常。
“嗯,也有可能是我忘了。”
陈明远同样并没有把话说死,补充道:“我回到族中后会再次申请翻阅老祖宗留下的游记,仔细看一看他当年游览中部时的见闻。”
这时,一行人正好转过一个街角,离开主街来到一处颇为僻静的街道上。
这条街道虽然行人比主街上少了很多,但两侧的楼宇无论是装潢还是招牌却明显比主街上的店铺高了一个档次。
陈明远领着四人停在一处极为气派的院门外,门口还有着几位家兵打扮的人在站岗,他们一见来人是陈明远,立刻向其整齐行礼。
陈明远向众家兵点了点头,随即转身问凌云真人道:“不知林兄和高足可有落脚的地方?”
根本不给凌云真人回答的时间,陈明远紧接着说道:“如果没有的话,不妨就住在这泗磐园吧,我已经将整座园子包下,四周有我陈家家兵把守,您二位的可以放心休息,不用担心李景安那厮来找麻烦。”
“小福,你觉得如何?”
出乎陈明远意料,凌云真人这个当师父的并没有亲自拍板,而是转头征求起徒弟的意见。
“欸?师父您决定就好了。”
抱了一堆吃的、玩的还有胭脂水粉之类东西的赵小福从一众包裹后面弹出脑袋看向师父,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清澈的疑惑。
一般这种事情上她才懒得动脑子,完全听师父的安排就行了。
她有些奇怪师父干嘛突然这么一问。
“凭感觉。”
“哦,那没问题。”
见人形锦鲤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凌云真人也点点头,向陈明远道:“那就麻烦陈公子了。”
陈明远顿时心花怒放,完全无视陈沐砂幽怨的小眼神,立刻叫人去安排这对师徒的住宿了。
……
“哼!我就知道他们会去陈明远那里寻庇护!给我把蛇老叫来!”
郊外东海李家的庄园中,李景安一边从床上起身一边骂骂咧咧地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
他身后的大床上被褥凌乱,两具娇柔的玉体横陈——显然还没完全从刚刚的激战中缓过劲儿来。
还是那一副下人装扮的蛇老很快赶到,恭敬地向坐在床沿的李景安行了一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整个过程中他看都没看李景安身后那幅旖旎的画面哪怕一眼。
“那对乡巴佬师徒躲到了陈家包下的泗磐园中,你去给我把他俩弄死……”
李景安顿了顿又道:“不,师父弄死,那个女徒弟给我绑回来。”
“妈的,一想到那个又丑又蠢的小妮子,老子就燥的不行,我今天非要搞清楚她到底有什么名堂。”
“是,公子。”
蛇老应了一声,整个人随即化作一团阴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