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想要握住她耷拉在床边的手,还未触到,就听远徵的小铃铛声由远及近。宫尚角起身,背负着双手,似望向了雕花木窗之外。
“远徵,过去了多久。”聪明如宫尚角,时间在众人身上流逝的痕迹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虽然对他来说,一刀刺穿点竹还是前一秒闭眼前的事,可对众人来说,也许已经过去很久了。
“六年。”宫远徵脸上的欣喜的笑落寞下去,有些哽咽,“距离哥哥被点竹打中心脉,差点战死,已经过去六年了。”少年已经六年不曾听见那一声“远徵弟弟”。
六年,竟这么久了。宫尚角恍神,有种时间错乱的不真实感。
“你和上官浅……”宫尚角不曾说完,但宫远徵自然能懂哥哥的疑问。
“哥,当年一事,错综复杂,我们也许,都错了……”他将事情娓娓道来,包括上官浅洞悉了计划却假意不知继续配合,放弃了角宫徵宫的出云重莲,以及他告诉了上官浅解掉半月之蝇的真相。
“当年我找到上官浅,才得知这些事,为了保护她和她腹中的宫门血脉,我将她安排在了玉山,玉生宫是她建立的,我拿你积累的资源支持了她。这些年,玉生宫门人隐行走江湖,不仅充当了宫门眼线,还秘密救治宫门阵营之人,才不致死伤严重。”
这么些年,上官浅虽从不曾说什么,但她的举动宫远徵看在眼里,即使之前再不满上官浅,也早就不真的敌视了,再加上两个孩子的助攻,他是希望哥哥能和上官浅和好的。好吧,虽然他还是会不开心。
“还有,哥,你能醒来,也多亏了她。”
宫尚角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故事,一个不属于他和上官浅的故事。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并不是冷心无情,她聪慧、机敏,明知自己被利用,也愿意以身入局,助他成事。在他战死后,默默为他尽一生之愿,护着宫门。为他苏醒,闯火域,守玉山。
他转身,背对着宫远徵,目光落到上官浅苍白的脸上,眼中的心疼再也压抑不住,倾涌而出。
“娘亲!”“娘亲!”两声幼童的惊叫就在脚边响起,宫尚角才发现自己竟沉浸在情绪里连两个孩子的气息都未曾发现。
大腿被两只小手狠狠一推,他顺势后退了两步,看清了眼前的两个小人。
一个粉色的糯米团子,扎着的羊角辫松垮了,脸上沾了两道灰尘,水汪汪的眼睛噙着豆大的眼泪往上官浅身上扑,嘴里呜呜呜地哭着。
另一个身着青衣劲装,刚才就是他推了自己一把,男孩强装着气势,挺直身板毫不畏怯地仰视他,头戴两指宽的青玉织金抹额。宫尚角恍惚看见了朗弟弟,真像。
“阿朗!希希!”宫远徵见状语气不自觉带了点严厉。
两个小孩看过来,顾玉希小嘴一撇,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徵叔叔。”
宫尚角身体一僵,虽然刚才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但现在这一声徵叔叔让他彻底愣在原地。
这是,他和上官浅的孩子……
他仔细看了看这两个小团子,女孩眉眼像极了上官浅,软软糯糯。男孩鼻子、下巴硬挺,像他,眼睛却黝黑明亮,像朗弟弟。
宫玉朗倔强地盯着宫尚角,良久,他抿唇,努力平静却还是遮掩不住颤抖地问,“你是爹爹吗?”
这一刻,宫尚角心里塌了一块,柔得发软。
他还没回答,男孩自顾自地说,“我见过你,在娘亲的书房。她画过很多张你,藏起来不让我和妹妹看见,我知道,画上的人就是娘亲的夫君,徵叔叔的哥哥,我们从未谋面的父亲。”
宫远徵惊讶地看着宫玉朗,知道阿朗早慧,却不知道他如此小的年级,连心思都藏的这么深。知道了父亲的存在,却从未问过上官浅,也没问过自己。
宫尚角说不出什么感受,心绪复杂难言。他不知这六年上官浅在无人处画下了多少张画像,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是如何压制对父爱的渴望。
“你,会伤害娘亲吗?”宫玉朗试探性地问。
宫尚角叹了口气,心脏被男孩的话语缠紧,“不会。”
“那你,会保护娘亲吗?”男孩眸子亮了亮,划过希冀之色。
“会。”宫尚角蹲下,一只大掌落在宫玉朗头上,一手握住上官浅的手,用了此生最温柔的声音。
“我会保护好她,还有你们。”
“再无人,可伤你们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