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流云挥别王也抵达北场的时,正巧赶上张楚岚进场。
他没去找冯宝宝和风星潼,而是在看台后排找了个视野宽敞的角落坐下,出神的望着场上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年。
张楚岚念着提前写好的台词,出场方式撕裂次元逼格十足,在不相知且只听说过他名号的人眼里,妥妥的一副绝世高手形象。
甚至连老天爷此刻也成了他的托,配合的派出团阴云遮住晴空。
面对三名对手战意十足的发话,张楚岚临危不惧侃侃而谈,被他那句“干翻苍穹”唬的一愣一愣的。
“单挑?不要侮辱炁体源流!”
“如果想挑战我,那就先证明自己。”
张楚岚犀利的眼神从三人身上扫过,冷声道:“你们当中谁才配与我战个痛快,让我知道,是谁才配接受炁体源流的洗礼。”
利用三人心中纯粹的正义,三言两语挑唆起一出龙争虎斗的好戏,自己则悠哉的盘腿打坐独善其身。
待三人中胜者决出,既获得足够的信任,又成功消耗掉大部分的炁,此时站在他面前这个人已然毫无还手之力。
张楚岚义正严词表示不趁人之危,让他先调整好自己的炁再与他同台较量。
那人自然全心全意信任他的话,当即运炁打坐调息。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楚岚目的得逞,便也不再装模作样。
慢悠悠的站起身,上前两步冲负责判罚的道士高声问道:“欸,裁判,我现在抽他不算犯规吧。”
“...不犯。”
道士阴沉着脸,沉声道:“不过,我现在想抽你。”
粉绿发色的小哥肉眼可见的慌乱:“喂!不是说好等我缓过来吗?!卧槽!你强者的尊严呢?!”
“尊严?”
张楚岚不屑一顾,呲鼻笑道:“尊严能值几个钱啊。”
说完摘下斗篷往人头上一蒙。
趁他病要他命,上去就是顿惨无人道的毒打。
现场观众众多,试问哪个不是为了见识炁体源流实力来的,谁承想却是这么一出无节操无下限的对局,顿时骂声一片。
“什么玩意儿啊!”
“臭不要脸!”
“卑鄙无耻!下做东西!混蛋!”
“臭流氓!无赖!”
张楚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洋洋得意的挥手谢幕。
萧流云唇角微扬,心中暗笑称赞他计谋精妙,不愧是张怀义的孙子,真是一脉相承。
想到这,脸上的笑意骤然褪去,眼眸中弥漫起难以言表的情绪。
这时间呐,过得真快。
眨眼间那个总是他屁股后面乱跑的小屁孩都长大了。
凭张楚岚这脑子和家传绝学,还有哪都通的背景撑着,已经不需要他这个自以为是的便宜哥哥多忧心了。
他啊。
在这偷来的光阴结束之前,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
萧流云是在大山沟沟里被张锡林——应该说是张怀义捡回去的。
待他从昏迷中醒来,张怀义既没追究缘由,也没介绍自己,只是语气温和的对他说,“等伤养好便早些离开吧。”
说实话他这不闻不问的态度,对于萧流云来说再好不过了。
这样他就不需要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现场编造漏洞百出的故事来搪塞眼前这位上岁数的白发老人,也不用一个谎圆另一个谎的,给自己缔造全新的身份。
他就这样平淡的在张家住了下来。
张怀义问他:“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他愣了愣,低声道:“...萧流云。”
萧流云清醒后第一时间便自行检查了身上的伤势。
四肢多处刀口不过是看着严重的皮外伤,胸口的那记贯穿伤才是要他命的源头。
身负重伤动弹不得,丹田亏空内力尽失。
最令他惊愕的是,他的身体居然退回到了十一、二岁的模样。
五官青涩,身形纤弱,真是令他匪夷所思。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事。
他的性子一向随遇而安,船到桥头自然直。
总之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把伤养好。
张怀义每天都会给他送药,处理伤口,送食物,再次期间他也见过张怀义的儿子。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是他通过年龄推测出来的,五官周正,是个老实的。
待到身体能动弹后,才从躺了一月有余的小屋出门活动僵硬的身体,靠着树干晒到了久违的阳光。
本来就想这么躺在这晒上一整天,结果被半路杀出来的小豆丁全给搅和了。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那是萧流云第一次见张楚岚。
彼时的张楚岚才四五岁,身高勉强够得到他的腰。
瘦瘦小小的,脸蛋也清秀可爱,脑后束着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摆,看上去就不像消停的主。
萧流云正纳闷这小孩是谁呢,他自己到是不见外。
大大咧咧的呲着牙冲他笑:“我叫张楚岚,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他一听就明白了,这张楚岚估计是张怀义的孙子。
不过小孩子总是很好糊弄,于是他笑着撒了个谎:“我叫萧流云,我师父拜托张老指点我功夫,最近一段时间都会住在你家,请多关照。”
张楚岚开心极了,当即拽着他的手找上了张怀义,兴奋地说:“爷爷!爷爷!我以后可以跟小云哥哥一起训练吗?!”
萧流云本就重伤未愈,冷不丁的被拽了个踉跄,顿时感觉心口将将愈合的伤口撕裂般疼痛。
多亏张怀义一句话便把性子跳脱的张楚岚支走:“楚岚,扎马步的时辰快到了吧。”
小豆丁哪懂什么叫做藏匿,心里想什么脸上都能看出来。
白净的小脸忽白忽黑,显然非常抗拒基本功修行,但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不敢反抗,搭了着脑袋一步三回头的对萧流云表达恋恋不舍之情。
萧流云看他这可怜样当即就心软了,悄悄对他摆摆手:“今天不行,下次陪你。”
小孩子心思之单纯,立马多云转晴,傻笑着跑去练功了。
等张楚岚的背影消失后,张怀义原本随和的气场骤变,凌厉凶煞的气势扑面而来萦绕在他四周。
萧流云一没内力,二受重伤,根本顶不住他的施压,当即腿脚一软跪倒在地,捂着心口吐了好几口血。
即便如此张怀义依旧没有收手,萧流云却临危不乱,不怒反笑低声道:“...老前辈,可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咳咳,先前,咳咳!不是说好让我养好伤再走吗,怎么说出去的话还带反悔的啊,这可有愧于君子。”
张怀义下一秒便收回气势,恢复成原本慈眉善目的老者形象,笑眯眯的说:“既然楚岚喜欢你,那你在离开之前,就多陪他玩玩吧。”
萧流云随意的拿着腕子抹掉唇角残留的殷红,咧着嘴中气十足的应道:“得嘞!”
张楚岚这小孩活泼开朗,聪慧机灵,在武学上也颇具天赋,慧根深厚。
唯一的缺点就是小孩子多动,爱玩不喜静,做不到像他这样盘膝打坐运功能耗一整天的沉稳,满脑子都是把训练熬过去后好去哪玩。
说白了就是那点小心思完全没放到练武上,气的他爸总拿巴掌抽他,每每疼的哭天喊地的求饶说下次不敢了。
萧流云这才知道这个世界与他之前世界的差别。
这边习武之人不练内功,而是修炼一种名为‘炁’的功法,很是新奇。
于是他一边养伤,一边偷偷跟着年仅五岁的张楚岚练炁。
这么说来,张楚岚还算是他的小老师。
张怀义智多近妖,看到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家始终行事低调,偏离村落远居鲜少与村人交际,往往在一个村子住上一段时间就要搬家。
这架势可不像闭世,而是流亡。
不过他没理由多问。
萧流云伤势渐渐好转,内力也正在缓慢恢复。
意外之喜可能就是他练成了炁。
炁确实是个好东西,最起码对于萧流云自身功法来说如虎添翼,更加灵活多变。
从那之后他经常背着家里的两个大人,带着张楚岚去山林里玩闹,虽然每次都能被抓个现行,二人并罚。
面对全新的世界,他心中满是好奇。
恰逢伤势已无大碍,便打算跟张怀义辞行。
一是去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二则是寻找能让他回家的方法。
张怀义听后,沉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意味深长的说:“既已决定,那便去吧。”
“流云呐,你是个好孩子,假以时日若是楚岚深陷泥潭,到时还得劳烦你拉他一把。”
萧流云当时并未猜透张怀义话中的意思,点头表示明白。
临走之前对张怀义说:“我这个人不喜离别,楚岚那里就麻烦张老您帮小子圆个谎了。”
张怀义笑了笑,温声道:“哦?你想怎么说。”
萧流云满是苦恼的抓了抓长发,“哎呀,这可麻烦了。”
“就说我被我师父接走了吧,小孩子心宽,估计回头就把我忘干净了。”
“哈哈哈,好。”
那年张楚岚七岁,失去了温存的家。
先是萧流云离开,再是爷爷去世,父亲失踪,被迫流落孤儿院独自生长面对黑暗。
萧流云哪里会知道,他离开后会发生那么多事。
等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来得及在张怀义的墓前烧了点纸钱,洒了两瓶陈年佳酿。
脑海这才明白张怀义对他说的话。
他想带着张楚岚隐姓埋名一走了之,但他不能。
张楚岚才十岁,经不起折腾。
他想,让张楚岚就这样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没什么不好。
于是伪造了个身份,以资助人的身份暗中资助张楚岚稳定学业,维持生活。
萧流云知道有一股势力自始至终在监视着张楚岚的一举一动。
他私下里去探了一圈发现这伙人并没有恶意,后来才知道是哪都通的人。
这样也好,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
他心里清楚,张楚岚注定不能以普通人的身份过活,踏入异人界也是早晚的事。
总归能清净一时算一时。
萧流云从梦中醒来下意识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看着落日晚霞揉了揉眼睛。
不知不觉的睡了这么长时间,还梦到了以前的事。
撑着树干站起身,踩在枝头伸了个懒腰,甩了甩被枕的酸软的胳膊,气沉丹田飞身一跃与林间穿梭。
先去找他倒霉弟弟,再去吃个饭。
话说这天师府都是道士,这饭菜不会也是清汤寡水的斋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