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簌簌地下着，说来也是奇怪，今年南城的雪下得早且大。
林书禾裹着深色的大衣，下半张脸掩在围巾下，围巾垂下的流苏上有个英文字母“W”。她只露出一双饱满的杏眼，藏在金丝框眼镜下，密而长的睫毛挂着还未融化的雪。
她抬脚跨进警局，与同样为人民卖命———加班的同事打过招呼后，转了个弯，推开了门，金属门把手上的白色雾气转瞬即逝。
一进门暖气就争先恐后地涌出，她关上门，从大衣口袋里拎出打包的两碗馄饨放在桌上，搓了搓冻僵发红的手，还不忘冲办公椅上坐着的人抱怨道：“我的妈呀，这天气冻死人了。”
程知青缩在椅背上，他揉了揉因为看太久卷宗而发酸发涩的眼睛，儒雅的声音带了些哑但仍就很配合地回道：“确实，今年入冬挺早的。”
他看到林书禾带回来的夜宵———尽管现在才十点，“馄饨是东街那家？”
每年的年底，一般都是每年命案最少的时候，仿佛再大的恩恩怨怨也要等到过完年后再说。但这时也是小偷小摸案件最多的时候，大概小偷们想发力冲一KPI。
于是这两位法医稍微清闲了一点，可以在办公室整理一下全年的卷宗。
林书禾边把围巾解下来挂在门后的挂钩上边回道：“嗯哼，诶，说到这个我就疑惑了，你们南城的人是没有夜生活吗？”
“哇，你是不知道，我就出去买个夜宵，从这望到头就几家便利店亮着灯，我用手指头数都能数的过来。”
程知青忍俊不禁。
忽地，急促的电话铃像摧命符一般响起，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二人齐刷刷地看向那个响起铃声的老式电话。
林书禾没有片刻犹豫，快步走去，接起电话。
“喂，您好。”
程知青没听清电话另头的人说了什么，但他看到林书禾原本温和，嘴角还挂着弧度的面庞陡然严肃起来。
清闲的时光结束了。
…
在他们赶往现场的路上，雪已经停了。
在一片被围墙圈起的空地上，停着一辆挖掘机。在挖掘机前方有一棵歪倒的小树，被一层薄冰敷盖着，细长的枝干在寒风中轻微的颤着。因为往一边倒的缘故，松散的积雪也散了一部分在地上。
二人看到这棵树心里都有了猜测。
挖掘机旁站着派出所民警、工地的工头和开挖掘机的小伙子。
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地，现在准备盖楼。小伙子操纵着挖掘机一铲子下去将这小树连根挖起，旁边的工友却挥舞着双臂，连连喊停———那树杂乱无章的根系里有一棵人的头颅骨。
二人戴上手套，用刷子轻轻刷着骨头表面的尘土，一个较为完整的颅骨逐渐呈现出来。程知青想把颅骨从树根中取出，却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毕竟现在看来，树的根系已经和颅骨生长在一起，让它们分离恐怕简单地用手不能做到。
二人找了个相对僻静的空地，准备动用工具。
林书禾对派出所民警说：“让工人继续吧，注意看看有没有其他骨头或者棺椁、墓碑。”
伴随着远处挖掘机的轰鸣声，手起锯落，木屑簌簌地落下，和松散的薄雪混在一起。二人就着路边昏黄的路灯开始打量这个颅骨。
失去了树根的捆绑束缚，下颌骨和颅骨分离开来，掉在了地上。
“看来死亡时间比较长了，下颌关节的肌肉组织已经完全消失，所以下颌骨无法固定。”林书禾弯腰捡起那块下颌骨。
颅骨通体发黑，上面有两个孔洞、一个圆形金属片。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附着物，皮肤和肌肉组织已经完全消失。
透过死者的原本双眼所在的孔洞看去，有一枚大约十厘米的钢钉，在颅腔内闪着渗人的金属光泽，颅骨外面的圆形金属片就是这枚钢钉的钉尾。
显而易见，这便是罪魁祸首了。
程知青收回目光，“先带回局里吧。”
林书禾点头，以表赞成。
等二人把这颅骨，连同那棵被锯断的看不出品种的树在车后背箱安置后。
又是一阵电话铃声，只不过这次是程知青的私人手机。
“喂，您好。”电话被接起。
…
挂了电话，程知青无奈地冲林书禾耸耸肩，“看来今年的年关也不怎么好过了。”
城西的郊区，又发现了一个颅骨与树的根系相连。二人兵分两路，程知青去城西，林书禾返回。
盯着将近两分钟的红灯，程知青的脑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复盘这起案子。
树，颅骨，钢钉。
树的根系为什么会和颅骨相连？看上去就像…树，是从颅骨内长出的。程知青回想着颅骨的样子，通体发黑是因为埋在地下的时间太长了吗？不对，更像是中毒。那钢钉在这起案子中“扮演”了怎样的身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程知青又默念了几篇这三个关键词。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思绪太乱了。
但冥冥之中他又觉得，他遗忘了什么，一个很关键的，可以将这些零碎的，杂乱的串连起来的“东西”。
忽地，他想到了下午整理卷宗时的一起，至今还未破解的案子——【1.23 工地埋尸案】。
八年前的悬案，当年的专案组早已物是人非，这也便成了前辈们的遗憾。
现在看来，当年的那起凶杀案，遇难者不只一个，只是时过境迁，让死者予黄土中重见天日。
红灯跳动闪烁了几下，变成了绿灯。
程知青刚启动车，一股没由来地寒意陡然上升。
一声声刺耳的鸣笛声，呼啸着，一辆本来正常行驶的客运面包车像着了魔一样，陡然加速！
程知青还来不及做出应对。
“砰——”的一声巨响，便在耳边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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