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南下江南,见了洪水天灾,流离失所,满目疮痍。又北上从军,见了战火纷飞,千里江山一片狼藉。她写信给了无,说她找到了心中的道,即便隐姓埋名,不再以真面目示人也甘之如饴。
身在武林,可这天下之大,处处皆是江湖。漆云禾已决意身许万民,不再想儿女情长,可李相夷却突然身陨,死在她不愿成为四顾门副门主辅佐他时,死在她入了李相夷最不喜的朝廷为帝王筹谋退敌之时,听闻他的死讯时,李相夷早已尸骨无存。
……
“李施主,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漆姑娘一念成魔,老衲再多劝诫也劝不了她。李施主,你能为了寻师兄遗体苟活至今,看在国师免万千百姓于战乱的功德,我佛慈悲,能渡她的只有你了。”
李莲花本来是想把云禾的玉佩交给了无由他代为转交的,但他脑中一片空白,脚步虚浮走出普渡寺时,那块玉佩还在他手中捏得死紧。
这根本不是什么祈求平安顺遂的玉佩,而是师父师娘的同心佩,一分为二,是给云禾和她未来的夫婿的。
云禾到普渡寺时天将将明,她翻身下马,正好对上开寺门的沙弥。
“小师傅,请问了无大师可在,在下有事寻他。”
沙弥抬手一拜,想起住持晨间告假,似是身体不适,便就如实说了。
“既如此,我便在禅房中等他吧,大师若是醒了劳小师傅转告务必一见。”
若说了无有什么病自是不打紧的,不过是夜里被那煞神搅了睡眠,又诵经到天明,实在打不起精神这才躲了一次懒。
谁知就是这几十年来头一回躲懒,让他夜里送走一尊煞神,白日里又迎来一尊更大的煞神。
……
云禾进了禅房等了许久也不见了无前来,突然想起昭翎也离宫半月有余了,却不见暗卫传信过来,疑是出了什么变故,便想着飞鸽传书问问。
“这和尚,禅房收拾得这么整洁,笔墨纸砚收哪儿去了。”
因着她与了无故交,也并未唤人来,只自个儿在房中搜罗。终是在案下找着个木柜,见没上锁她便打开了。
泛黄的信笺甫一展开,张扬的字迹印入眼帘……
“施主,施主,寺庙不可高声呼喊。”
“了无呢?把他给我交出来!”
云禾红着眼,一剑抵住小沙弥的脖子,凶狠地说:“不说是吧,好。”
她收回剑,脚步一点飞过屋檐,落在了庭前的那棵菩提树下。
她横着剑,抵住树干威胁道:“让了无过来,否则,这棵树,我种得,也砍得。”
“云施主,切莫动怒,放下剑来。”
了无由一个沙弥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绕过堂前。
“云施主,作何要砍这百年菩提,息怒息怒,莫要散了这功德。”
云禾怒极反笑:“呵,功德。”
她从袖中掏出那一纸信笺,手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我来每年都来这普渡寺,日日在这树下参拜,在佛前诵经,祈求佛主慈悲,让他魂魄安宁,有枝可依,不至做个颠沛流离的孤魂野鬼。结果,老秃驴,你竟敢欺我瞒我至此!”
云禾气急,内力卷着信纸扔向了无,在他脸颊割开一道口子。
“漆姑娘,老衲也是,受人之托。”
“我不管,告诉我,李相夷在哪儿!”
了无喃喃道:“阿弥陀佛,老衲不可再破戒了。”
云禾恨恨地瞪着他,胸腔里翻腾倒海,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剑光一闪,悲悯剑出鞘,了无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漆姑娘不可啊。”
哗啦。
百年古树,高耸入云,在菩提寺里扎根了十年,就在这一刻,怦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还不说,下一个断的就是别的活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