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入骨

楚尘小的时候，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自己做，城月没有办法只能做照顾他的那一个。但是后来有了黎松，他就松快多了。可是这个小东西，什么也做不了，不咸山那种不毛之地，连吃食都是问题。等天气回暖，城月就得下山去，拿乾坤袋里的灵石和山下的农户还一些米面，才能勉强度日。

一开始他什么都不熟稔，做起事来绊手绊脚，好在后来熟练了也就顺利了。不知不觉中，一人一龙就在雪山上生活了近一年。

千允默受了重伤，城月就得采药给他补身体，自己的伤倒是扔着一直没管，全靠晚上打坐灵力运转才恢复了些。时间一久，法力就回来了些，城月算算日子，大概还有一个多月，他的眼睛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彼时就可以返回天界了。

那条滑溜溜的小泥鳅，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终于恢复了人形。城月从没有这么细心的照顾过什么，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这天，城月坐在炉子边上小眠，隐约听到屋子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表面装作还在睡的样子，手已经往一旁的桌子下面摸过去，那里有一把砍山刀。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的动作，城月抬手就劈，也被对方轻松化解。他还想动脚，就听到对方大叫一声。

千允默别打别打！道长，是我啊。

城月什么是你？你不报名字我就要动手了！

千允默是我，泥鳅啊。

千允默紧紧的握着他的双手，感觉他拳头松了下来，吐出了口气。

城月你恢复人形了？

千允默是啊。

那一刻，连城月他自己都没感觉到，但是千允默看的真真切切。他笑了，笑的比千允默还开心，因为看不清楚，城月下意识就想抬手摸一摸。千允默看见他抬起来的手，立即转过来，搭在自己的脸上，让他摸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

城月点了点头。

城月好，恢复了就好。

毕竟他也是受人之托。

千允默一把抱住他的腰，言语间难以抑制兴奋之色。

千允默以后你在也不用一个人上山采药了，我可以帮你了，你看不见，我来做你的眼睛。你照顾了我这么久，以后我来照顾你！

城月……

闻言，城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坐在那里，突然有些茫然。千允默没有听见他说话，抬头看他，有些疑惑。

城月不……你好了你就走吧，我不用你照顾。

他抓住腰间的禁锢拆了开来，千允默看着他，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是他感觉出来了，他是认真的。

千允默为什么？我们之前不是很好吗？你照顾我吃了那么多苦，我想报答你。

城月想说，我不用你报答。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城月你恢复了，就赶紧离开吧。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我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他语气有些坚硬，这次千允默是真的有些慌了。他强忍着眼泪，抓住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脸上。

千允默我不走，我很喜欢这里，其他什么地方我都不去，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道长，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城月你在这有什么前途？你是蛟龙一族的遗脉，我救你，不是想让你报答我什么你懂吗？

千允默那好，我带你一起走，这里天寒地冻的，你身体也不好。 从前你一个人不方便，但现在有我了。我带你走，外面大千世界，我们一起去看。

那时候的千允默，真的是又傻又天真，看待情爱至纯至真，不知道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好事。

其实这个时候，城月已经隐约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了，但是他没有去深思。不知道究竟是不愿意，还是他心里，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东西，发生了转变，致使他不想戳破。

城月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他暂且留下来，其他的后面再说。从那之后，城月身边少了一条会日夜挂在他身上的小泥鳅，多了一个跟前跟后的大活人。有时候，他也会和泥鳅一样，趴在他腿上打呼噜，城月推开他，他会在爬上来，或者变回去继续窝在他怀里睡。

晚上，城月睡到半夜时常会听到背后有骚动，他试探性的伸出手，但是很快又会缩回去。那一刻，城月才明白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他的眼神，就想黎松看着楚尘，千绍衣看着青棠那样，看着自己。他的眼睛恢复了很多，可就算看不见，他也时常能感觉到那两道炽热的目光。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那目光代表着什么。

这并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城月能感觉到自己也动摇了。可是他知道这是有悖天理伦常的，他不能继续往这个深渊走去了，得趁它还没有长成苍天大树之前，连根铲除。

那天，他支开了千允默让他上山砍柴，自己准备偷偷走。但是他忘了，砍树的刀，那一天他劈柴的时候扔在了炉子边的柴堆里，没有装进竹筐里。他走之前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想着他可能还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就把吃食全部拿了出来，以免他忘记了坏掉。

做完这些，他就准备离开了。结果刚走到院外，他就撞上了回来拿刀的千允默。千允默看他穿戴整齐，那样子一看就不是准备上山去的，一瞬间，什么事都想明白了，不禁心痛难忍。

千允默为什么……？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千允默就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捏住了一样，疼的他连气都喘不上来。他看着眼前这个日夜相对了一年的人，恼火，愤怒，痛苦让他难受不已。城月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千允默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举到身前。

千允默为什么要躲着我？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城月镇定了一下情绪，道。

城月你我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救你是因为我是修真之人，不能见死不救。现在你已经好了，我还有我自己的事情，要走了。

他推开他，往前刚走了一步，他的衣袍就被扯住了，千允默跪在了他身后，扯着他的衣袍。豆大的眼泪从他眼眶里坠落，打在地上，化开了身前的雪。

千允默可是我爱你啊……我只有你了，你走了，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城月…………

千允默垂首咬紧牙关，换两只手抓住他，声音颤抖着。城月僵着脖子，没有回一下头，只觉得喉咙堵得慌。

千允默我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你了。我喜欢你，我能永远对你好，真的！求求你，别丢下我……

城月放开……

眼前的白绫湿了，城月咬着牙，千允默没有听出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城月拽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有拽动，手一直在抖动，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他们立场不同，他是神官，注定有一天要返回天界。他是魔界少主，他的路绝不能走到这就停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想到这，城月闭着眼，咬着牙把衣服从他手里扯出来，听着他在身后哭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雪院。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了心痛如绞，蚀骨入髓的滋味。城月原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和黎松一样的感受，但是站在那里的那一刻，他才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剔肉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