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的过往

千允默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张海川看着他表情有些怔忡，微微一笑。

张海川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我确实觉得，做神没有什么好的，神要怜爱众人，不可偏爱一人。这样的人，说白了不就是无情吗？

张海川有些人，掏空自己的心，忍着痛把那些七情六欲从骨子里刮干净，就只是为了成神。神，真是一个寂寞又空虚的身份。所以，做人，做妖有什么不好。我可以爱人，无论结果如何，都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张海川可神不行。

千允默被一语惊醒，突然想起那个分别多年的人。他狠下心把自己扔在冰天雪地里的时候，他想的是不是也是，神不可偏爱一人？他是要成神的人，所以自己于他而言，只是累赘吗……

千允默我明白了……

千允默你走吧。

他眼底一片灰暗，转身往回走去。张海川在她身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里一阵激动，跑着回去找冯司晴去了。

原来真正爱一个人，是可以为她放下从前的所有的。千允默从不奢求他能为自己抛弃什么，只是希望他无论去哪儿都能带着自己，就连着一点点希望，都不能满足他。

所以张海川是赢了，他是输了……

秦皓怎么了你？魂丢了？

回去的路上，千允默一直沉默着，连赵云南都感觉到了他的沉默不太对劲。这人平常虽然不是特别能说，但也不会安静到这个程度，绝对有问题。

千允默唉……走了。

千允默叫停了车夫，就要下车。

赵云南干什么去？

千允默心里不痛快，找晦气去。

说完，就跳下了马车，就留下赵云南和秦皓面面相觑。

这个时间，街上很多店铺都已经落锁了。千允默走在大街上，竟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一样。

不过，他可不就没有家吗？

一阵孤独寂寞涌上心头，千允默顿时就有了，想直接找个地方躺平哭一场的感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看到前面有光。他走过去，抬头一看，门口的彩绸还有那一块匾，立即就让他认出来了。

千允默怎么走到这儿了？

夙红楼这一阵还没有关门，里面依旧歌舞升平，和外面就好像两个世界。千允默停住脚，在门口站了半天。

不知道那个人在干什么……

房间里，祁北笙都已经准备睡了，去关窗户的时候，就发现一条黑溜溜的像虫子一样的东西趴在窗户上。祁北笙看见，眼睛一下睁大了。

祁北笙我还以为你回去，不打算来了。

祁北笙朝他伸出手，千允默犹豫了一下，还是爬到了他手里，盘踞起来。

祁北笙这都快过年了，你还到处乱跑，也没有家吧？

祁北笙我也没有，你就留下来陪我吧。

祁北笙笑着，吹熄了灯。

将军府

宴会结束后还被几个大臣拉着说了几句，赵云南以为黎松和楚尘早就歇了。没想到他到正厅，就看见黎松还在喝茶看书，看样子是在等他。

打发走了秦皓，赵云南就坐了过去，黎松给他倒了刚煮好的茶。

赵云南师叔，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都这么晚了。

黎松没事，这事能不让尘儿知道，最好就别让他知道。

黎松明天我和他去看趟你师祖，然后就准备准备回玄清门了。

赵云南看着他，黎松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黎松就算不问你，尘儿肯定也会去查的，你没必要跟他撒谎。

赵云南哦……

茶喝完了，黎松突然给他倒上了酒。

黎松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只是知道，尘儿收过一个徒弟，却从不谈论关于那个人的事吗？

赵云南我听白师姐说，仙……师尊收的第一个徒弟，和她差不多大，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了。

黎松喝着酒，点了点头。

黎松也是一个原因，但也不全是。

黎松尘儿跟我说，他不会教徒弟，所以师尊让他收徒的时候，他很是拒绝。可真到了那一天，他却一眼看中了几百号人中的一个。

黎松那个人叫洛辞轩，第一次看他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性格单纯，人又比较乖巧天真，应该很适合尘儿。可现在想想，最天真的是我们两个。

黎松自嘲的笑了笑，赵云南喝了一口酒，听他慢慢讲着。

洛辞轩在入门的比试中，表现得十分出色，但玄清门的入门试炼是非常残酷的。洛辞轩为了不伤害别人，不惜自己落伍。楚尘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坚持把他收到了门内，还扬言说，此生只收洛辞轩一个徒弟。

那之后，师徒二人关系甚好，楚尘不似其他长老那般苛待，严厉。对洛辞轩就像是家人一样，宠着溺着，就连平时最正常不过的训练，受点伤都会心疼好久。

黎松觉得他这样是不对的，好几次跟他说，这样宠着只会把他宠坏，不能成事。可楚尘却笑着跟他说：“我的弟子，我不要他将来出人头地，只要他过得开心，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也能保护好自己，我就很开心了。”

黎松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尘儿心智不全的事？

赵云南摇了摇头。

赵云南但我听门内的长老提过。

他听说，楚尘是城月从一个被魔族洗劫过的村子救回来的。那一年楚尘才十岁，被他的父母藏在地窖里，才躲过了一劫。但是看过了太多恐怖的场面，小孩子又本来就心智不够坚定，吓得丢了一魂一魄。城月什么办法都想过了，但就是招不回来，这事只能作罢。

丢了魂魄，他就比同龄人开智都要晚。

黎松所有人都说他傻，你觉得他傻吗？

赵云南师尊他只是太善良了。

黎松是啊……就是因为他太善良了，以德报怨，这才养大了那个人的狼子野心。

赵云南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就见黎松眼睛已经红了，也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真想到了什么心痛的事。

此时，赵云南似乎明白了什么，心跳都快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黎松。

赵云南他是不是……

黎松那一天，正赶上中元，我想和他去看花灯，所以在山下等他。可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来，我以为，他这是变相拒绝了我。

黎松右手扶住额头，遮住了那双湿润的眸子。

黎松我很伤心，所以第二天跟师尊说，要去守边境，就直接走了，过了三年我才回去……

他还记得他回去的时候，楚尘就和他师尊守在山门口。三年不见，他好像瘦了好多，精神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好了。看见他回来了，扑过来，抱住他就哭了。

之前黎松还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师尊说，楚尘三天两头就跑到他那儿，问自己什么时候回来。黎松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他和以前一样，比较依赖他，他走了不习惯而已。

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之下，黎松才知道了几年前，中元节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松洛辞轩那个畜生……他借口说除妖中了魅毒，骗尘儿给他……！！

赵云南一下捏紧了拳头，心中万分震惊，又很愤怒。

他终于知道，那些年黎松和楚尘的奇怪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楚尘不让他叫师尊，是因为曾经有一个，一直叫他师尊的人，狠狠地伤过他。

黎松我都不知道，我不在的那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每次想到这……我都恨不得抽死我自己。

楚尘自从入了玄清门，何从受过这样的委屈。自从洛辞轩被逐出师门之后，楚尘都不怎么爱笑了。他曾经多么喜爱这个弟子，付出了全部真心，却换来了这么一个下场。

黎松那一年，你说你不能再待在玄清门了，我和尘儿都尊重你的想法。你是玄枵的顶梁柱，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

黎松只是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是不好受的。但看到你如今这般风光，他也很欣慰，他其实就是怕，他再一次信错人。

赵云南好久都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害怕？是害怕再想起那个人，也是害怕他彻底离开。

黎松不早了，回去睡吧，我也回去了。

赵云南点了点头，黎松就起身离开了。

为什么偏偏是越温柔善良的人，受的苦难就越多呢？楚尘大半生都在行善积德，对他人好胜过自己，掏心掏肺的去信赖别人，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伤透了他的心。

还记得小时候，楚尘在城月那里挨了批评，就会憋着委屈跑来找他。等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再也憋不住，扑进他怀里，“哇”的一声就哭了，还会翻出红红的手掌心给黎松看。

那时候的楚尘是整个玄清门的心头肉，掌上宝。城月待他是严厉，也会拿个戒尺教训他，但从没有真正责罚过他，黎松和门派里其他长老就更别说了。

他们从不忍心他受一点委屈，一个外人，却把他伤的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