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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倾九会武功,只有宫紫商一个人知道。
她每日借着寻她戏耍的借口,溜到商宫来练习,宫紫商特意又为她寻了个没人的地方,边啃糕点边看她舞剑,“阿九,这功什么地方都能练,你为何藏着掖着,非到我这里来?”
她提剑回旋背于身后,朝她微微一笑言,“我爹说,唐家以医药出名,江湖上便多认为我们手无缚鸡之力,这武,要藏好,是保命用的,除了最亲近的人,谁也不能说,阿商,现在这世上,我只信任你。”
她的语气微莫的有些悲伤,宫紫商这才发觉,唐倾九远没表面上那么释然,这近半个月来,她不见她悲、泣,便倒当真忘了,她被屠门百人,血亲无存,宫尚角仅失去了母亲和弟弟,便发了疯要铲尽无锋,她怎么能不痛不恨呢?
于是她又舞起剑来,那刃锋划破天际,在风中猎猎作响,瑟瑟悲鸣,仿佛在哀悼已逝之灵。
唐倾九曾就这件事,与宫尚角长谈过,在她进入宫家的第七天夜里。
那是头七,宫尚角领着她去湖边放河灯,他放两盏,她背了整整一筐,一百零二只,她七天里叠出来的,唐家上上下下连带小厮婢女,包括她自己,整整一百零二个,一只不少。
宫尚角戏谑她情深意重,她不言语,只是一只一只将河灯放下,那盈盈的灯火映到她脸上,模糊了神色,她问,“宫二先生,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医吗?”
她从不那么叫他,宫尚角敏锐的从中嗅出了点严厉而冰凉的气息,她的眼在夜里晶莹的亮,如同打磨圆滑的黑珍珠,宫尚角想答,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我娘说,我生在唐家,注定是要学医的。医者爱人,爱天下,济百姓;医者救人,不论贫富,不论善恶;医者泯恨,不自艾,不怨人。”她的瞳孔更亮了,在夜里跃动时如焰火绚烂,比堆积百盏的河灯还夺目。
“但我是人,我有心,我会怨,我会恨,但我不恨所有人。我哥说我可以怨,可以恨,但要怨对,恨对人。我出生在唐家,所以学医,宫二先生出生在宫家,因而与无锋相对,那么那些身在无锋的人,再不情愿,也只有听命行事的份,所以我只恨指使他们的人。”
她望向那一盏盏彻亮的河灯,忽而绽开一抹笑,她放下最后一盏,比前面的都要更亮,“这是我,我要替他们活着,我要笑,而不是哭,眼泪什么都得不到,宫二先生,你不也是如此?”
宫尚角久久看着她,最后将目光移向了那堆在湖中央的灯,那百盏灯绕成一圈,悠悠的随着河水漂动,他答,“...败给你了,可不要再叫我先生。”
唐倾九颔首,眼睛弯成很细一条,她用手指拨动了那潭湖水,轻轻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回道,“尚角。”
夜幕低垂,弯月挂空,周寂无声,唯百盏河灯立于湖中,明亮如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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