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趴在床上给赫敏写信,还寄去了另一份清洁药剂。奥利奥扑腾着翅膀消失在暮色里,我拿过另一边的《不只是可怕》,压在下边的页数不多,我想我能在暑假就将它看完。
楼下传来动静,乒乒乓乓的。像是有个无理的人冲进房子,将一切都搞砸了。我钻出被子,脚踩在底板上摸索着拖鞋。
我想我最好去露个面,让这个无理的,好吧,其实那是我下班回来的表哥希尔。不过之前他向来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希尔——”我在楼梯口呼喊,脚步在客厅的入口戛然而止。里面漆黑一片,事实上整个一楼都是漆黑一片,门就在那儿大大咧咧地敞开。
月光从那儿溢进来,空气中能看见飘散的尘埃。
“莉莉安·贾斯汀……”一声极浅极浅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顺手开了灯,拖鞋的软底无声无息,它将我拉入面前这幅场景,我简直不敢相信希尔会有这幅样子。
他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倚靠着沙发瘫坐在地板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那双湛蓝的眼睛,脸上呈现出不规则的红晕。
酒精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
“哇哦,”我捂着鼻子,感觉自己再闻下去脑子也要糊涂起来。外套被扔到小茶几上,我从未见过的款式,似乎很昂贵的样子。我捡起来斟酌着是应该把希尔背到楼上,还是直接拿一床毯子把他扶到沙发上。
我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再长个几年还差不多,于是果断选择了后者。但是,怎么扶?我皱着眉还是先把外套披在了男人身上。蹲着边上伸手戳了戳希尔的鞋子。
“你还醒着吗?”
“……”
好吧,显然是没了意识。或许可以用漂浮咒?我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西弗勒斯的那个魔咒在暑假前一个星期就会失效,我想在这之前多用个咒语应该不是问题。
这也是练习啊。
我站起来就要转身回房间去拿魔杖。不过一撇就望见沙发上摆着个公文包,它松松垮垮的倒立在沙发靠背前,里面一摞文件稀里哗啦地涌了出来。
最外面却是一张显眼的合照,上面的人有点眼熟——我和诺拉和罗伊的?眼见希尔不省人事,我迅速抽出来,发现是出事前不久在花园拍的。
那天天气很好,诺拉的郁金香都开了。
我摸索着照片就好像是在昨天,罗伊摆弄着相机,我们傻乎乎的在镜头前大喊“郁金香”。那时我们还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家。
我翻开背面,上面记录了两串日期,是去年我还昏迷躺在医院的某两天。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几乎是一瞬间我就意识到这日期意味着什么。
那是她(他)们真正去世的时间。就在我还躺在病床上,心电监护仪显示着我平稳的生命迹象,我失去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两个血亲。
那场小小的葬礼我甚至没有为她们掉一滴眼泪。而这个日子就在几个星期前悄然过去了,那天我在做什么呢,啊,在练习黑魔法,在阅读西弗勒斯的笔记。
像过去无数的时光里,埋头在自己的世界。希尔还倒在沙发前,我第二次认真地去打量他,第一次是我们见面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大学生,戴着眼镜,穿着旧衣服但一副看不起任何人的样子。
他是从什么时候没有戴眼镜?什么时候离开了旧衣服,什么时候对我不再是刻薄而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想这一刻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我不愿直面的自己跑到我面前狠狠给我两个巴掌。
照片后放了一份文件,遗产转让告知书。
再后面是一份法院的调查通告和结果,给我的。
“莉莉安·贾斯汀被起诉涉嫌意图谋杀贾斯汀夫妇,由于证据充分却有部分疑点,法院最终判处莉莉安·贾斯汀该继承遗产转归起诉者希尔·贾斯汀所有,法院念罪犯年纪尚小并且未有足够有明确意向的作案动机,财产将在成年后真正转交,另:莉莉安·贾斯汀处于昏迷意识不清,医院证明患者可能在精神方面遭受了睁大创伤,近期不宜前往法院接受审判,届时由希尔贾斯汀转告另行时间。”
一行行文字拼凑出鲜血淋漓的利刃。我踉跄着后退,两腿像挂了铅一样沉重,胸口直直的发闷,手脚好像浸泡在黑湖一样,冒出冰冷的虚汗。
“我看得很清楚,是辆货车,是俩货车!!!”我猛地冲希尔尖叫,跪坐在他面前,感觉浑身无力。眼泪流淌下来,熟悉的感觉涌现上来。
对于上辈子无数个凄冷,裹挟着噩梦,又在梦中一次次死去醒来的感觉。
背叛吗?或许希尔从来就没有忠于我。他静静的,歪着脑袋。漆黑的头发,湛蓝的眼睛。我们是多么相似啊,我们也是……亲人啊。
我想,在诺拉和罗伊走后,我就没有亲人了。
莉莉安·贾斯汀在原地跪了很久很久,久到晨曦的余光照进来,这栋房子开始变得鲜活。她才站起来,颤抖着腿,慢吞吞地整理好那些文件仔仔细细地把系带弄紧,确保下次不会有什么人再不小心打开它,然后变得悲伤。
她一步一步回到房间,一瘸一拐,双膝每一下都是抖抖索索。女孩来到床头,拿出放在枕头下的一根魔杖。
十三英寸,红树木,凤凰尾羽。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魔杖的杖尖就抵在莉莉安自己的脑门上。
……
“一忘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