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乐笙中学。
彼时正在读高三的萧郁和周扬止,已经一年多没有任何联系。
某天,高三7班的数学蔡老师,把两个得意门生——梅良和萧郁——叫到了教室外。
数学老师专门跑这一趟,叫的人还是她和梅良,萧郁虽不知具体事由,但也隐约猜到了大概。
二人站定,萧郁看向蔡珍珍,等她开口。只不过蔡珍珍的目光是落在梅良身上的,而梅良的目光则是落在她身上的。
师生三人就这么形成了一个饶有趣味的心思回环。已经有好事的学生或趴在窗台上、或假装路过准备听上一耳朵了。
“晚上七点在多媒体阶梯教室,有个讲座,一到八班里每个班只有两个名额,我选了你们两个去听。”
言至此,萧郁和梅良都明白蔡珍珍的意思。
“晚上的讲座是压轴题型专题,明后两天都会有。这种讲座原本是给17到22班专门设的,不过我觉得你们也可以听一听。”
萧郁比较直接,何况她本身也感兴趣,点头道,“我去。”
梅良就有点拿乔了,他并没有立刻表示要去,而是又和蔡珍珍聊了几句。
正好“路过”的科代表王鄂一脸吃瓜的表情,在萧郁和梅良之间看来看去,表情猥琐。
“老师你偏心啊,叫他们俩都不叫我。”
蔡珍珍知道他的德性,没理他。
反倒是萧郁压了压不知何时上扬的嘴角。
——蔡珍珍一本正经的给梅良解释着,不过梅良看上去似乎淡淡的,不为所动,然而同为学霸的萧郁很清楚,他分明在“装”!这样的讲座于待在普通班屈才的学霸们而言,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别的不说,去定是要去的,傻子才会错过这次机会。
不过蔡珍珍也是执教多年了,哪里看不出来梅良是故意拉扯一番,配合一下他也就罢了,最终也懒得废话,只问道,“去不去?”
“……那…还是去看看吧。”
晚七点。
萧郁向来把高三的时间压得紧,六点四十便到了多媒体教室,按着白板上的座位表,在后排坐了下来,低头写着作业。
学霸们陆续入场。
没有老师,时不时有低声交谈的声音,但很安静。
21班和22班是全班组织一起来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他们一到门口,动静便大了起来。
萧郁与这些人并无交集,然而21班——却是她默念过许久的数字。
但她也仅是抬头瞥去一眼,便依然低头写着作业。
还剩5分钟时,梅良也到了。
“这么后,看得清吗?”
萧郁朝他笑笑,“没事,看得清。”
二人的眼光又往旁边白板上的座位排表看了一眼。
21、22班在前排正中间,17-20四个班紧随其后。9-16班的位置已经稍微偏后或被分到左右两边去了。1-8班只有寥寥几个人,自然被分到了最后。
萧郁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继续写作业。
然而这场讲座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高级。
说是“讲座”,但并没有人来讲,只有一位值班老师(据说是21班的班主任)在电脑上点出来原本准备好的视频播放——三个小时的晚自习里,就是看视频。
萧郁有点失望,但倒也认真听起来,只是听了半个小时也难以融入进去,更别提有什么收获了。这种视频,介绍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压轴题的解法,但并不是常规传统的思路,而是投机取巧另辟蹊径,解题过程也是花样翻新,不带一点重复,更难找到什么规律,十分考验个人智商。
萧郁又叹了口气。
虽然她骄傲,但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又瞄了两眼屏幕,看了看前排的一众人,她决定还是写她自己的作业吧。
不过她倒不信,这些人便真的能听懂,刚才扫过去的几眼里,大多也在低头干自己的事,而单论她的数学成绩,是足以和17班那些比较的。
“你听得懂吗?”梅良看她也没听了,问。
“听不懂。明后天不来了。”
“我也是。”
过了一会,二人讨论起题目来。
只是间隙里,萧郁偶尔抬起头,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看去。
萧郁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还是能让她在一瞬间里怦然,哪怕只是一眼。
他旁边也坐着同班的女生,隔着大半个阶梯教室,二人的目光对上。
但她面上仍旧淡然如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移开了目光。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班主任刘俊飞对着21班又嘱咐了几件事,才放他们离开。
“天天拖堂。”待刘俊飞消失在教室门口,周扬止旁边的女生才吐槽道。
“刘班哪有不拖堂的,习惯就好,哈哈哈哈。”前排男生接了句嘴。
周扬止却将余光看似不经意的扫向教室后排那个形单影只的人儿。
教室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她却刚开始收拾东西。
“回宿舍去,周扬止!”杨任喊他。
周扬止也开始收拾东西,却答,“你先回吧,我还得回一趟教室。”
他估计她是要回教室的。
“走走走。”杨任也不强求,搭上几个哥们的肩,一块走了。
虽是11月初,然而由于地理位置的因素,广东的夜晚仍然舒适,短袖加外套已足够。
凉凉的夜风吹向开放式的宽阔走廊,风声沙沙,树叶摩挲,远处操场传来学生打闹的声音,教学楼的灯有的亮着、有的暗着。
这种感觉总是让人忍不住希望时间能再慢一点的。
如身置梦中。
也许以后回想起高三的意义…便在于此?
然而鼻子却非常煞风景的连打了两个喷嚏。
萧郁捏了捏鼻子,加快脚步朝教室走去。
身后五米外的周扬止却皱了皱眉。
他没有再跟上去。
只是目送着那个柔柔瘦瘦的背影渐行渐远。
是的,自从高一结束以后,他觉得她似乎又瘦了。
许是夜风吹的冷,他看见她抬手将脑后的橡皮筋一扯,长发倾泻而落。
周扬止有种过去递外套的冲动。
然而她消失在了拐角处,他到底也没有追上去。
没多久,她又出来了,身上多了个小挎包。
周扬止很少看见她披头散发的样子,也只记得高一那会的晚自习,她只有洗了头才会把头发放下来晾干,一旦干了立马扎回去,嫌碍事——似乎不少女生说过她头发多?
几缕发丝随着风拂上她的眉眼、唇边,她抬手,顺带将多余的头发勾至耳后,露出细白的一段脖颈。
也许是夜晚,也许是青春的少年正意气风发,总之,周扬止觉得,她这个样子像是被磨了棱角,少了高一那会的灿烂和锐气,平添忧郁。
看上去……真的很脆弱。
大概是因为分班吧,他想。
恰好此时的萧郁扭了扭头,和班上的女同学打招呼。
只说了几句话,那女生便和好友往前走了。然而她一闪而过的敷衍式笑容却被周扬止捕捉到了。
他的心没由来的一抽。
只要她看到我。
他想着。
不用她主动开口,我就过去。
递外套也好,聊聊天也好,陪她走完这一段路也好,甚至……
他没有再想下去,而是看着萧郁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近。
只是她从来目不斜视。
她没有看到他。
周扬止沉默着,再次目送她直至下了楼梯。
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呵,他怎么忘了,她从来目不斜视。
她是骄傲的萧郁啊,身在井於,心向星光的萧郁,哪怕落魄。
夜风又起,这次比刚才猛烈不少,呼呼作响间天空划过白色霹雳,雷声接踵而至。
少年不知其实心脏颤动的那一下,已经名曰心疼。
此刻的他,也只能在身后目送心爱的女孩离开,未尽的话语和情意,尽管绵延不绝,却也只能在沉默中消散。
唯一一次心动,和独一无二为你的心疼,埋藏在少年心底。此后一别七年,再未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会再见的,萧郁。晚安。”
周扬止默默的自言自语道,说完,面无表情的下楼。
他不知道的是,萧郁也在楼梯拐角用余光朝他投去一瞥。
“再见,周扬止。”
他的再见,是再见。她的再见,却是再也不见。
毕竟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你是有大好前程的周扬止,你自然有你的阳关道要走,我从不怪你。
而我,从不幻想什么小说女主角的梦。
我的梦,早在高一结束的时候,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