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时羌浑身湿漉,终于把车开回了家。
萧郁裹着毯子窝在副驾上,全程仍旧不发一言。
三人下了车。
电梯里,赵娥担忧的看着他们,不停道,“你们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黄时羌连声应着。进门后,先用闽南话对赵娥安抚道,“奶奶,我们这里只有两间房,最近你就跟小郁睡这间。”
“你先休息,有事喊我们。晚上我们可能还要出去一趟。”
将赵娥安置好后,两人都去洗了个澡。
黄时羌出来时,看了沙发上望着窗外出神的萧郁一眼,心里叹了口气。
他走上前,“头发怎么不吹干。”
“吹过了,不想吹。”
萧郁爱留长发,多年来一直将头发长度控制在腰腹之间那个位置,偏生头发浓密绸厚,难干。每次洗头只吹头皮,剩下的部分便不再管,只等自然风干。
黄时羌拿过吹风机,抚弄她头发的动作轻柔。萧郁闭着眼睛享受起来。
然而一闭眼,脑海全是那些画面。
萧郁做了几个深呼吸,默了默,平复情绪后,终于睁开眼睛。
“外婆这事,怎么办?”
“维权没那么容易,真要维权的话,也许是场持久战。现在我们只能先让奶奶跟我们住在一起,这样咱也放心。就不要再让她去上班了。”
萧郁和黄时羌,是表兄妹。
他继续说,“所以接下来我们不仅要养活自己,还得养奶奶。你脾气这么急,得学着收一收了。沉住气。”
萧郁:“我上去之后,你那边发生什么了,这么急着要撤。我们这次不是白去一趟?还打草惊蛇。”
“你上去之后是不是二话没说就去招惹了那个女的。”黄时羌虽问,这却是个陈述句。
“那几个工人突然停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那女的叫钱敏静,估计是她叫了人,我又看到对面街道突然多了几辆他们公司专用的车。所以我们肯定不能再留下去,否则麻烦就大了。”
“不过其实我原来,也没打算就这样贸然前去。我知道肯定解决不了问题。”
萧郁皱了皱眉,就要质问他,“那你还……”
“还不拦着你。”黄时羌帮她补充,“我拦得住嘛,就你这样,今天要是不去闹个痛快,哪能算了。”
“而且我也存了让你亲自碰壁后才知道好好反思的想法。这次让你长个教训。”
萧郁一声不吭。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黄时羌也想出这口气啊。
虽然这次他们去晋龙的的作用如隔靴搔痒,没有实效。但好歹砸了酒瓶、泼了饭碗,至少看见钱敏静一身狼狈的时候,心里总算稍微舒坦了点。
黄时羌收了吹风机,却瞥见她虎口上的红色划痕,“手受伤了?”
“嗯。”
砸酒瓶的时候,那些玻璃碎渣。
“晚上我有个饭局,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搁平时,萧郁一定会满脸不耐烦的拒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叹了口气,脸埋进膝盖和臂弯里,半认命半无奈道,“去吧。”
“七点开始,我们至少得提前20分钟到,有点远。去的话现在就得准备了。”
路程一个小时,现在已经将近五点。
萧郁进去换了身衣服。又给自己描了个眉,抹了点口红。
她不擅化妆。简单收拾后便示意黄时羌可以走了。
敲了敲自己房间的门,用闽南语喊道,“外婆。”
赵娥似乎也在等他们,几乎立刻开了门,看了几眼他们的打扮,“你们要出去啊。”
“嗯。你在家里待着,别乱走。冰箱里有菜,你看着想吃什么自己做就行,不用给我们留晚饭了。我们会晚点回来,您别担心。”
三个人又相互嘱咐几句,赵娥一直目送他们离开后才关上门。
八月中旬的夜晚,华灯初上,夜风微凉。
这是黄时羌公司惯常会有的饭局,大也不大,十来个人单独订了一个包厢。
黄时羌所属的南谙建筑公司做东,今晚除了他,还有两位南谙的人,已早早等在了包厢里。看到他来,都站起来寒暄几句。随后才将目光落向身后的萧郁。
“这位是……”
“我妹妹,带她出来长长见识。你们第一次见吧。”
“这就是你妹妹啊!”
“哦哦——这位就是你妹妹,生的这么标致!”
……
终于落座后,黄时羌便和两位同事低声交谈起了这场饭局。包厢里只有他们窃窃交谈的细语,灯光柔和,空调吹出的冷气四溢,隐约还能听到工作机的声音,一番寒暄过后重新回到了安宁。
萧郁坐在黄时羌右边,安静的靠在椅背上。
她偏爱安详的环境,此刻就是。
现在,和几个小时前,还真是对比得鲜明。
想到这里,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笑。
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百无聊赖下,翻出手机。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包厢的门被再次推开。
南谙建筑的三个人连连站起,萧郁也不好继续坐着,跟着站了起来,往黄时羌身后挪了挪,就差只露半张脸。
又是一阵看似热闹的寒暄交互。
这些虚假的人情往来总是令她浑身难受,甚至无所适从。
一行先后进来五个人,四男一女,女生在最后。萧郁悄悄抬眼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视线在倒数第二个男生身上停了停,很快又垂下眼。
众人交谈的声音逐渐成为背景,萧郁没在意听,盯着餐布又出了会神。
忽然一股熟悉感涌上来,在她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了某个许久未见的人影。
萧郁皱了皱眉,仔细回想。
好像……
这么巧吗!
萧郁想起来了,又有些难以置信。猛然抬头,看向那个男生。
周扬止。
后者也正含笑看着她,眼神颇有趣味性,看到她看向自己,挑了挑眉。
萧郁却微蹙着眉,没移开眼,也没笑。
那是审视、观察的眼神。
她毫不避讳看着他。
他变了不少。
这是周扬止给萧郁最直接的感觉。
准确来说……他本就长的不错。几年不见,帅了,气质沉稳了,成熟了,甚至竟还有一丝她高攀不起的矜贵,难怪她看第一眼的时候没认出来。
萧郁移开眼。
“这是舍妹,萧郁。”黄时羌向对面五位用一句话简单提了提她,
萧郁回过神来,朝他们点点头,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众人落座。
服务生开始上菜,黄时羌等三人与对面的饭局也正式拉开帷幕。萧郁乐于当这局上的透明人,安安静静待在黄时羌旁边,思绪却忍不住飘向回忆。
几年了?
高二、高三、大一、大二、大三、大四、到现在毕业一年。七年了。
年少青葱的那些日子大概是萧郁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得意最耀眼的一段时光。
未出口的暧昧在朝夕相处里日渐发酵,又在后来无数个夕阳和时间的影子下渐渐褪去,直至无声。
此后一别数年,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是谁说年少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你此后的一生,都将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