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宣旨之人的声音无情地回响在空旷的宫殿里,回音一波一波地响起,更显冷清。她跪在地上,依然仰着脸,保持着她身为皇后最后的尊严。
多年的等待,却只换来这么一道旨意。多年的情意,竟连最后一面都吝于给予。
为什么?他看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这样问道。
他知道她问的其实不是他,而是透过他的面容,问那个并没有在场的皇帝。
他也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回答她。娇纵、无子、外戚……可是那个皇帝,却用巫蛊这个理由来搪塞天下。
太可笑了,难道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她才被贬居长门宫吗?
他不想这样……他只是想给她幸福而已。不……其实也很不错,以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皇帝,只有他。』
“这偏执的…两千年前就有,居然还拖到了现在啊。”医生吐槽。
偏执?
老板抿了抿唇,自己还是固执的呢,清醒地活在世上、固执了上千年的那种。
『“颖颖!是我!穆希!你在家吗?颍颖快出来啊,大家都很担心你!”
咚咚咚的敲门声把他从回忆中惊醒,裴颖正和他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听到敲门的声,她茫然地抬起头。
“希,你在这里,那么外面敲门的又是谁呢?”她的脸上充满着迷惑。
“乖,没有谁,是你的错觉。”他看到她的不安,朝她温柔地笑笑。
“是吗?怎么那个人的声音和希你好像啊!”她侧着头仔细听着。
“乖,你病了。明天别去上学了,在家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好……〞她满足地闭上眼,嘴角弯起优美的弧度,只是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水。
他把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捂住了她的耳朵。如果她愿意,他可以陪她一辈子。』
“她应该看出来了吧?”
周瑾白了一眼粘在自己身边的‘橡皮糖’,要是这家伙当年有陈皇后她们这本事就好喽。
也不至于最后满是遗憾,还连累了她们两位……
『“……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塞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她躺在床上,年轻苍白的面容就像枯萎脆弱的花。
他放下手中的《长门赋》,这首花费千金买来的《长门赋》,却仅仅换来汉武帝对此赋的赞赏。他甚至,没有再来看过她。
他伸手抚上她冰冷的脸颊,以她最爱的那个男子的面容。
她已经不能再笑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她真正的笑容。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笑了。
他以为,独占她可以让她过得更幸福,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一切不过是幻境。
她出身显贵,自幼荣宠至极,从不肯屈膝逢迎,放下骄傲,更未曾尝过被如此对待。移居长门宫五年里,她郁郁寡欢,他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让她再展欢颜。
“阿娇,其实巫蛊并不仅仅可以给人以幻境,巫蛊最重要的作用,其实是诅咒。”他开口,温柔地看着这个冷宫中快死的皇后。
“我知道你不会让他有任何意外的,就算他如此待你,你也没有想过害他一丝一毫。〞
她虚弱地看着他,目光却依然清醒得叫人心疼。
“没关系,我不会诅咒他短命,他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然后亲眼看到他所有最亲近的人都会背叛他,他也会亲手杀了他所有在乎的人,孤独地死去,就像你一样……”
“阿娇,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他的身影在慢慢淡去,就像是融入了空气一般,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迅速地在这偌大的宫殿里蔓延着。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倾身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阿娇,我叫厌胜,如果……我们还能再次见面,请你千万不要叫错了名字……”
宫殿内最阴暗的一处角落里,一个木制的人偶,无风自落地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缕芳魂也随之消散在冷宫之中。』
“父子隔阂、雄主迟暮,厌胜真的做到了。”陆子冈叹息着摇头,“但陈皇后还是没有如他所愿叫他的真名。”
『“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在家里不是很好很好吗,我不太想出门。”她眯着眼睛,很不适应外面明媚的阳光。
“偶尔也出来走走嘛。”他带着她朝商业街走去。他算出来,那个穆希,今天阳寿已尽,若自己可以趁着他魂魄刚出窍时夺身而入,那么他便可以真正地成为穆希,顺理成章地陪在她身边。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卑鄙,他想她幸福,想给她幸福,如此而已。
上辈子他错过了,这辈子他再也不会放手。
阳光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伴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的影子。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当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会永远爱她的穆希。
正恍惚间,他忽然感觉到她用开了自己的手臂。
“希!”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听上去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她不是在唤他,而是冲向了要被货车撞上的穆希。
他呆呆地站在阳光下,一点点地看着自己的世界崩塌。
历史在无限循环,上一辈子,阿娇没有挽回刘彻的心。这一辈子,裴颖也没有挽回穆希的心。但她却宁可自己去死,也要救他。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他永远是个替身,永远是个人偶,永远是个戏子,演一场只有一个人所看到的戏。原来,一直沉漫在幻境中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啊!”
众人看着少女扑向即将被货车撞到的少年,发出惊呼。
但这一瞬间他们脑中不由自主浮现而出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视角再度转移。
『“咦?这个人偶怎么还回来了?”医生坐在柜台前,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锦盒里的桐木人偶。他凑过去一看,惊讶不已,“怎么裂了,那个女生没有好好保存?天啊!这不是汉朝古董吗?她怎么那么不小心?”
老板手里正轻柔地擦拭着一只釉里红的花瓶,淡淡地瞥了一眼道:“听说是车祸,这个巫蛊偶替她挡了一下,就裂开了。”
“车祸?”
“是的,听说又是某个富家子弟酒后驾车,闯了红灯。不过人没事,两个人都平安。只是这个巫蛊偶裂了。”老板平静地叙述道。
“真可惜……”医生不知道为何,有些伤感。也许是在哑舍呆得时间长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里的古物大多都有着自己的生命。
当日这个巫蛊偶刚拿出来时,他分明感觉到那种历史沉淀般的悸动,但现在,却荡然无存了,只剩下一种无法言明的悲伤。
身边还有一个人比他更伤心——拄着拐杖的馆长唉声叹气:“这可是陈阿娇的巫蛊偶啊!这可是媲美玉雕汉八刀的雕工啊!这可是千年的桐木所制啊!这可是……”
“给你了。“老板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馆长的唠叨。
馆长立刻喜形于色,自越王剑那事之后,他常常来哑舍里坐坐,为的就是能搜罗些好东西。
“咳,裂了虽然可惜,但黏合好了之后还是看不出来的。喏,你看,这巫蛊偶的背后还刻着刘彻的生辰八字……哎呀呀,看来汉朝展厅里要腾出来一个最大的地方来摆放这个巫蛊偶……”
医生听不下去他的唠叨,不解地问老板:“这巫蛊偶,就这么捐给博物馆了?你之前不还和我提起过,这个木偶其实很不简单吗?好像还有名字,叫什么来的?〞
老板垂下了眼帘,淡淡道:“偶人厌胜。不过,现在,也只是个人偶而已。”』
“厌胜当年曾经真的占据过刘彻的肉身,但却被陈皇后一眼发觉,不甘但又无奈的放弃。”老板对这件事还是有些印象的。
“呼——厌胜最后还是选择了保护、成全她。”
是啊,没错。最后的最后,厌胜终究还是放弃了。
他原本可以只救裴颖一个,然后按照原计划占据穆希的肉身,但他最后还是救了他们两个,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老板就是嫌你话唠!”
“哪有?”
大师和馆长找着话头,努力调节气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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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好像没有什么人看诶,那我先停更了? )